第68部分(2 / 4)

一天。——耿士可沒有說出來,他舊病復發,終致不起的禍根,大概就在陪著克利斯朵

夫的那天種下的。

克利斯朵夫悄悄的哭了一場。他這才感到亡友的價值,這才覺得自己原來多麼愛他;

象往常一樣,他後悔沒有把這一點和他說得更明白些。如今可是太晚了。——她此刻還

剩下些什麼呢?仁慈的蘇茲只出現了一剎那,而這一剎那反而使克利斯朵夫在朋友死後

覺得更空虛。——至於耿士和卜德班希米脫,除了他們與蘇茲那點兒相互的友誼以外,

談不到什麼別的價值。克利斯朵夫和他們通了一次信,彼此的關係就告了一個段落。—

—他也試著寫信給摩達斯太,她教人回了他一封很平淡的信,只講些無關緊要的話。他

不願意再繼續下去了。他不再給誰寫信,而誰也不寫信給他。

靜默。靜默。沉重的靜默一天一天的壓在他心上。彷彿一切都成了灰燼。彷彿生命

已經到了黃昏;而克利斯朵夫才不過開始生活呢。他決不願意就此聽天由命!他還沒到

睡覺的時間,還得活下去

可是他沒法再在德國活下去。小城市的那種閉塞偏狹壓著他的精神,使他氣憤得對

一切都不公平了。他的神經都暴露在外面,動不動就會受到傷害,會流血。他活象關在

市立公園的籠子跟土洞裡的可憐的野獸,受著苦悶煎熬。由於同情,克利斯朵夫有時候

去看它們,打量著它們美妙的眼睛,看著那獷野而絕望的火焰一天天的黯淡下去。啊!

那還不如痛痛快快把它們一槍打死,倒是解放了它們呢!無論什麼手段,也比那些人的

不理不睬,教它們活不成死不得的態度要好一些!

克利斯朵夫最感壓迫的,還不是一般人的敵意,而是他們變化無定的性格,既沒有

格局也沒有內容的性格。他寧可跟那些死心眼兒的,頭腦狹窄的,對一切新思想都不願

意瞭解的老頑固打交道!硬來,可以硬去;哪怕是岩石罷,可以用鐵鍬去開鑿,用火藥

去炸燬。可是對付一塊沒有定形的東西,輕輕一碰就會象肉凍似的陷下去而不留一點痕

跡的,你能有什麼辦法?一切的思想,一切的精力,掉在這種泥淖裡都變得無影無蹤:

即使有塊石頭掉下去,深淵的面上也不會泛起多少皺紋;嘴巴才張開了一下,馬上又閉

了起來:剛才的面目早已消滅了。

他們可不能說是敵人。真是差得遠呢!他們這種人,在宗教上,藝術上,政治上,

日常生活上,都沒有勇氣去愛,去憎,去相信,甚至也沒勇豈不相信;他們耗費所有的

精力,想把不可調和的事情加以調和。特別從德國戰勝以後,他們更①想來一套令人作

惡的把戲,在新興的力和舊有的原則之間覓取妥協。古老的理想主義並沒被人唾棄,因

為大家沒有那個魄氣敢坦坦白白的這樣做,而只想把傳統思想加以歪曲,來迎合德國的

利益。頭腦清明而兩重人格的黑格爾,直等到來比錫與滑鐵盧兩仗以後,才把他的哲學

立場和普魯士邦的沆瀣一氣:這是一個顯著的榜樣。——利害關係既然改變了,②一切

的原則也就跟著改變了。吃敗仗的時候,大家說德國是愛護理想。現在把別人打敗了,

大家說德國就是人類的理想。看到別的國家強盛,他們就象萊辛一樣的說:“愛國心不

過是想做英雄的傾向,沒有它也不妨事〃,並且自稱為〃世界公民〃。如今自己抬頭了,他

們便對於所謂〃法國式〃的理想不勝輕蔑,對什麼世界和平,什麼博愛,什麼和衷共濟的

進步,什麼人權,什麼天然的平等,一律瞧不起;並且說最強的民族對別的民族可以有

絕對的權利,而別的民族,就因為弱,所以對它絕對沒有權利可言。它,它是活的上帝,

是觀念③的化身,它的進步是用戰爭,暴行,壓力,來完成的。如今自己有了力量,力

量便是神聖的。力代表了全部的理想主義,全部的智慧。

①所謂德國戰勝係指一八七○年的普法戰爭。

②黑格爾(1770—1831)早年輕視普魯士,稱頌拿破崙;晚年則崇拜普魯士,甚至

於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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