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呼應;唿哨聲,無賴的叫喊聲,在喧鬧的人堆中透露出來,令人感到積聚的水勢。
街的那一頭,靠近奧蘭麗飯店的地方,聲音尤其宏大,象水閘似的。警察和士兵攔著去
路。大家在那兒不由得擠做一堆,又是叫嚷,又是吹哨,又是唱,又是笑那是群眾
的笑聲,因為他們不能用說話來表白種種曖昧的情緒,只能用笑來發洩一下
這些群眾並沒惡意。他們不知道自己要些什麼。在沒知道以前,他們只鬧著玩兒:
煩躁,粗暴,可還沒有惡意;覺得彼此擁擠,罵罵警察,或者互相吆喝一陣,都挺有意
思。但他們漸漸急躁起來。站在後面的人因為看不見前面的情形而不耐煩,又因為躲在
肉屏風後面危險性比較少而格外表示激烈。站在前面的人進退不得,悶死了,越來越受
不了的局面使他們氣憤之極;而壓其他們的人潮的力量,又把他們自身的力量增加了百
倍。大家越擠越緊,象一群牲口,覺得全群的熱氣流到了自己身上,所有的人湊成了一
個整體,而每個人都等於是全體,跟巨人勃裡阿萊①一樣。熱血的怒潮不時在千首怪物
的胸中直冒,眼睛含著仇恨,聲音含著殺氣。躲在第三四行的人開始扔石子了。好些人
在臨街的視窗張望,彷彿是看戲;他們一邊刺激群眾,一邊焦灼不耐的等軍隊開火。
…
①勃裡阿萊為神話中的巨人,有五十個頭與一百條手臂。
克利斯朵夫手腳並用的闖進這個密集的人堆,象楔子一般硬挨進去。奧裡維跟著他。
人牆略微露出了一點兒隙縫,讓他們過去,隨後又闔上了。克利斯朵夫興高采烈,完全
忘了五分鐘以前自己還說民眾不會暴動。不論他跟法國的群眾和他們的要求是怎樣的不
相干,他一卷進這股潮水,便立刻被融化了;不管群眾要的是什麼,他只知道跟著要;
不管自己往哪兒去,他只知道往前,呼吸著這股狂亂的氣息
奧裡維跟在後面,被克利斯朵夫牽引著,毫無興致,頭腦很清楚,對於他同胞的熱
情,對於那股把他推著擁著的熱情,比克利斯朵夫不知冷淡多少倍。因為病後身體虛弱,
他和人生離得更遠了又因為神志清楚,精神灑脫,所以連最小的枝節都深深的印入
他的腦海。他很愉快的瞧前前面一個姑娘的後影,黃澄澄的脖子,面板蒼白而細膩。同
時,從這些緊擠在一起的人身上蒸發出來的氣息使他作惡。
“克利斯朵夫,”他用著哀求的口吻叫了一聲。
克利斯朵夫不理他。
“克利斯朵夫!”
“怎麼呢?”
“咱們回去罷。”
“你可是害怕了?”克利斯朵夫問。
他繼續向前。奧裡維苦笑著跟在後面。
在幾排以前的危險地帶內(沒法向前的群眾擠在那兒好比一道柵欄),奧裡維瞧見
他的小駝子爬在一所賣報亭的頂上。他用兩手撐著,非常不方便的蹲在那裡,一邊笑一
邊向人牆那一邊眺望,不時回過頭來,得意揚揚的望著群眾。他看到了奧裡維,眉飛色
舞的瞅了他一眼,然後又眺望廣場那方面,睜大著眼睛等著等什麼呢?——等將要
來到的事而且不止他一個,周圍多少的人都等著奇蹟!奧裡維瞧了瞧克利斯朵夫,
發覺他也在等待
奧裡維招呼孩子,嚷著要他下來。愛麥虞限只裝不聽見,不再對他望了。他也看到
了克利斯朵夫。他很高興在騷亂中露面,一方面是向奧裡維表示勇敢,一方面是讓他著
急,算是他和克利斯朵夫在一起的懲罰。
奧裡維在人堆裡也遇到幾個別的朋友。黃鬍子高加只等衝突發生,用專家的眼光估
量著爆發的時間。更遠一些,美麗的貝德和旁邊的人互相說些難聽的話。她居然擠到了
第一排,嗄著嗓子罵警察。高加走近克利斯朵夫。克利斯朵夫一看見他,譏諷的脾氣又
發作了:“我不是早說過嗎?什麼事都鬧不起來的。”
“等著瞧罷!”高加說。“別老待在這兒。隨時會出亂子的。”
“別胡扯!”克利斯朵夫回答。
那時騎兵被人家扔石子扔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