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候,就設法招引他。奧裡維用不著人家三邀四請。他是個狷介與浮華兼而有之的人,
很容易入迷的,何況那時又愛著高蘭德。他和克利斯朵夫說想再到她家裡去,克利斯朵
夫因為尊重朋友的自由,沒有責備他,只是聳聳肩,帶著取笑的神氣回答說:
“去罷,孩子,要是你覺得好玩的話。”
克利斯朵夫自己可決不跟著他去。他已經決意不和那些賣弄風情的姑娘來往。並非
他厭惡女性:那才差得遠呢。對於一般勞動的青年婦女,每天清早睜著倦眼,急匆匆的,
老是遲到的望工場或辦公室奔去的女工,職員,公務員,他都抱有好感。他覺得女人只
有在活動的時候,掙取自己的麵包和過著獨立生活的時候,才有意思。他甚至覺得,唯
有這樣,女性的風韻,動作的輕盈,感官的靈敏,她的生命與意志的完整,才能完全顯
露出來。他瞧不起有閒的享樂的女子,認為那等於吃飽了東西的野獸,一方面在那裡消
化食物,一方面感到無聊,作著些不健全的夢。奧裡維卻是相反,他最喜歡女人〃無所事
事〃的悠閒,喜歡她們花一般的嬌豔,以為只要長得美,能夠在周圍散佈香味,就算她們
不白活了。他的觀點是藝術家的觀點,克利斯朵夫的觀點卻更富於人間性。克利斯朵夫
和高蘭德相反:越是深嘗人世的痛苦的人,他越喜歡。他覺得自己跟他們有一股友愛的
同情作聯絡。
高蘭德自從知道了奧裡維和克利斯朵夫的友誼以後,更想見一見奧裡維:因為她要
詳細打聽一下。克利斯朵夫那麼傲慢的把她淡忘了使她有點兒氣憤,雖然不想報復,—
—那是不值得的,——卻很樂意跟他開個玩笑。這是東抓抓,西咬咬,想惹人注意的貓
的玩藝兒。憑她那種迷人的本領,她毫不費力就套出了奧裡維的話。只要不跟人家在一
起,誰也比不上奧裡維的明察和不受欺騙;面對著一雙可愛的媚眼,誰也比不上他的天
真和輕信。高蘭德對於他跟克利斯朵夫的友誼表示那麼真誠的關切,所以他把他們的歷
史原原本本講了出來,甚至把他從遠處看了好玩而都歸咎於自己的誤會,也說了一部分。
他也對高蘭德說出克利斯朵夫的藝術計劃,說出他對法國與法國人的某些——當然不是
恭維的——批評。這些事情本身都沒有什麼關係,但高蘭德立刻拿來張揚出去,還別出
心裁的安排一下,為的使故事更動聽,也為的把克利斯朵夫耍弄一下。第一個聽到她的
心腹話的,當然是那個跟她形影不離的呂西安?雷維—葛,而他並沒有保守秘密的理由,
所以那些話就越來越添枝接葉的傳佈開去,把奧裡維形容做一個犧牲者,說話之間對他
有種輕侮的同情。兩個角色既沒有多少人認識,照理故事是不會引起誰的興趣的;但巴
黎人最喜歡管閒事。輾轉相傳,結果克利斯朵夫自己也有一天從羅孫太太嘴裡聽到了這
些秘密。她在一個音樂會中遇到他,問他是不是真的和可憐的奧裡維?耶南鬧翻了,又
問起他的工作,言語之間所提到的某些事,克利斯朵夫以為只有他跟奧裡維兩個人知道
的。他向她追問訊息的原委;她說是呂西安?雷維—葛告訴她的,而呂西安又是聽奧裡
維自己說的。
這一下對克利斯朵夫簡直是當頭悶棍。生性暴躁,又不懂得懷疑,他壓根兒不想向
人家指出這件新聞的不近事實;他只看見一樁事:便是他向奧裡維吐露的秘密被洩漏給
呂西安?雷維—葛了。他不能在音樂會里再待下去,馬上走了。周圍只有一平空虛。他
心裡想著:“我的朋友把我出賣了!”
奧裡維正在高蘭德那裡。克利斯朵夫把自己的臥室下了鎖,使奧裡維不能象平常一
樣在回來的時候跟他說一會閒話。果然他聽見他回來了,把他的門推了推,在鎖孔中輕
輕的和他招呼了一聲,他可是一動不動,在黑暗中坐在床上,雙手捧著腦袋,反覆不已
的對自己說著:“我的朋友把我出賣了!〃這樣的直捱了大半夜。這時他才覺得自己
怎樣的愛著奧裡維;因為他並不恨朋友的欺騙,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