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你所愛的人對你可以為
所欲為,甚至可以不愛你。你沒法恨他;既然他丟掉你,足見你不值得人家的愛,你只
能恨自己。這便是致命的痛苦。
第二天早上看到奧裡維的時候,他一句不提;他覺得那些責備的話,自己聽了就受
不住,——責備朋友濫用他的信任,把他的秘密給敵人利用等等,他一句也不能說。但
他的臉色代他說了:神氣是冷冰冰的,含有敵意的。奧裡維吞了大吃一驚,可是莫名片
妙。他怯生生的試探克利斯朵夫對他有什麼不滿意。克利斯朵夫卻粗暴的掉過頭去,置
之不理。奧裡維也惱了,不出聲了,只想著胸中的悲苦。那天他們整日沒有再見面。
即使奧裡維使克利斯朵夫受到百倍於此的痛苦,克利斯朵夫也不會報復,甚至也不
大會想到自衛。對於他,奧裡維是神聖的。但他胸中的憤懣必須對什麼人發洩一下,而
發洩的物件既然不可能是奧裡維,就得輪到呂西安?雷維—葛了。依著他樸素那種偏枉
而激烈的性情,他把先前歸咎於奧裡維的過失立刻派在呂西安頭上;他想到這樣一個家
夥居然能搶走他朋友的感情,象從前搶掉高蘭德對他的友誼一樣,就不由得妒火中燒。
而那一天他又看到呂西安的一篇關於《菲德里奧》的批評,愈加氣壞了。呂西安冷嘲熱
諷的提到貝多芬,①說劇中的女主角大可以得蒙底翁道德獎。這出歌劇的可笑的地方,
甚至音樂方面的某些錯誤,克利斯朵夫比誰都看得清楚;他對於世所公認的大師們從來
不盲目的崇拜。但他也並不自命為永遠沒有矛盾,象法國人那樣始終合於邏輯。世界上
有一般人很願意挑自己所喜歡的人的錯,可不答應別人那麼做:克利斯朵夫便是這麼一
個人。並且克利斯朵夫的批評一個大藝術家,儘管尖刻,究竟是因為對藝術抱著熱烈的
信仰,愛護大師的光榮,不能忍受他有一絲一毫的瑕疵;呂西安的那一套卻是想迎合群
眾的卑鄙心理,挖苦一個大人物來逗大家發笑:這兩種批評當然是大不同的。何況克利
斯朵夫雖然思想那麼灑脫,還暗中認為有一種音樂是絕對不能觸犯的:那不只是音樂而
是更勝於音樂的音樂,是一顆偉大的仁慈的心靈的音樂,給你安慰,給你勇氣,給你希
望的音樂。貝多芬的作品便屬於這一類;它現在受到一個卑鄙的傢伙的侮辱,怪不得克
利斯朵夫要義憤填胸了。那不光是一個藝術問題;一切使人生有點兒價值的東西:愛情,
犧牲,道德,全部都牽涉到了。我們不能允許人家侵犯這些,正如不能允許人家侮辱一
個為我們敬愛的女子;在這種情形之下,一個人當然要恨,要拚命了而這個侮辱的
人又不是別人,竟是克利斯朵夫最瞧不起的傢伙,那更有什麼話說!
①《菲德里奧》(亦稱《萊奧諾拉》)為貝多芬作的歌劇。
碰巧當天晚上克利斯朵夫和那個人劈面遇到了。
為避免跟奧裡維單獨在一起,克利斯朵夫一反平時的習慣,上羅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