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虛
無包圍,我才奮鬥。你說什麼都不存在嗎?我,我可是存在的。沒有活動的意義嗎?我
就在活動。喜歡死亡的人,讓他們死罷!我活著,我要活。我的生命在一隻秤托里,思
想又在另一隻秤托里思想,滾它的蛋!”
他逞著暴烈的性子,討論問題的時候不免出口傷人。他說過就後悔,恨不得把話收
回來;但聽的人已經受到傷害。奧裡維是很敏感的,臉很嫩,話重了一些,尤其是出之
於他所愛的人,他簡直心都碎了。但他為了傲氣,把這一點憋在肚裡,只退一步做著反
省的功夫。他也發覺他的朋友象所有的大藝術家一樣,會突然之間流露出無意識的自私。
他覺得自己的生命有時候在克利斯朵夫心目中還不及一闋美麗的音樂可貴:——(克利
斯朵夫對他也不隱瞞這種思想。)——他了解克利斯朵夫,認為克利斯朵夫是對的;但
他心裡很難過。
並且,克利斯朵夫的天性中有各式各種騷亂不寧的成分,為奧裡維摸不著頭腦而很
操心的。第一是那種突如其來的古怪而可怕的脾氣。有些日子,克利斯朵夫不願意說話,
或者象魔鬼上了身似的只想傷害人。再不然他失蹤了,你可以一整天大半夜的看不見他。
有一次,他接連兩天沒回來。天知道他做些什麼!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其實是他的強
烈的天性被狹窄的生活跟寓所拘囚著,好象關在雞籠裡,有時差點兒要爆裂了。朋友的
鎮靜使他氣惱,竟想加以傷害。他只得往外逃,用疲勞來折磨自己,在巴黎跟近郊四處
亂跑,心中渺渺茫茫的希望有些奇遇,有時也真會碰到;他甚至希望鬧些亂子,例如跟
人打架什麼的,把過於旺盛的精力發洩一下奧裡維因為身體嬌弱,覺得那是不可能
的。克利斯朵夫自己也不比他更瞭解。他從這種神思恍惚的境界中醒來,好比做了一個
累人的夢,——對於做過的事和將來還會再做的事,有點兒慚愧,有點兒不安。可是那
陣突如其來的瘋狂過去以後,他好比雷雨以後的天空,沒有一絲汙點,晴朗萬里,威臨
一切。他對奧裡維更溫柔了,因為給了他痛苦而惱自己。他對兩人之間那些小小的口角
弄不明白了。錯處並不都在他這方面,但他認為自己同樣要負責;他埋怨自己的好勝心,
覺得與其把朋友駁倒而證明自己有理,還不如跟他一起犯錯誤。
最糟的是他們在晚上發生誤會,鬧著彆扭過夜,那是兩個人都不舒服的。克利斯朵
夫往往起床寫一張字條塞在奧裡維的房門底下,第二天一醒過來就向他道歉。或者他還
等不到天亮,當夜就去敲門。奧裡維跟他一樣的睡不著。他明知克利斯朵夫是愛他的,
並非故意要傷害他;但他需要聽克利斯朵夫把這些意思親口說出來。而克利斯朵夫果然
說了:一切都過去了。那才多麼快慰呢!這樣他們才能睡著。
“啊!〃奧裡維嘆道,〃互相瞭解是多麼困難!”
“難道非永遠互相瞭解不可嗎?”克利斯朵夫說。“我認為不必。只要相愛就行了。”
他們事後竭力以溫柔而不安的心情加以補救的這些小爭執,使他們格外相愛。吵了
架,奧裡維眼中立刻映出安多納德的形象。於是兩位朋友互相體貼到極點。克利斯朵夫
每逢奧裡維的節日,總得作一個曲子題贈給他,送點兒鮮花,糕餅,禮物,天知道是怎
麼買來的,因為他平常錢老是不夠用。在奧裡維方面,卻是在夜裡睜著倦眼偷偷的為克
利斯朵夫抄寫總譜。
兩個朋友之間的誤會從來不會怎麼嚴重,只要沒有第三者插進來。但那是免不了的:
在這個世界上,愛管閒事而挑撥人家不和的人太多了。
奧裡維也認識克利斯朵夫從前來往的史丹芬一家,受著高蘭德吸引。克利斯朵夫當
初沒有在她那邊遇到他,因為那時奧思維遭了姊姊的喪事,躲在家裡。高蘭德絕對不邀
他去:她很喜歡奧裡維,可不喜歡遭逢不幸的人;她說自己太容易感動,看到人家傷心
會受不住,所以要等奧裡維的悲傷淡下去。趕到她知道他已經痊癒而不至於再傳染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