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崖顱看見什麼都是特色,狗尿苔就知道他是從某個山溝裡來的買主,有些看不起他了。
前崖顱說:哇,中間還有座山,這叫什麼山?
狗尿苔說:中山。
前崖顱說:多好的名字,村子就叫中山村?
狗尿苔說:你是來買瓷貨的,你不知道古爐村?!
前崖顱並沒有上怪,他看著狗尿苔,突然地笑了,說:特色!
很顯然,前崖顱這一次是在對著他說特色了。狗尿苔是長得不好,作踐他長相的話他已經聽習慣了,但前崖顱用特色來說他,便覺得是一種侮辱,就轉過身不理了,卻看到霸槽重新坐在了小木屋門口的釘鞋凳子上,戴著墨鏡,樣子像個熊貓。
前崖顱又叫了一句特色,端直朝霸槽走去,稀罕地瞧著霸槽在那裡釘鞋,旁邊還放著一把繫著繩子的打氣筒,再旁邊是一張石板桌子,桌上一個瓷茶壺,三個瓷茶碗。提起壺晃了晃,裡邊有茶,說:茶水多少錢一碗?
霸槽說:不要錢。
前崖顱倒了一碗喝起來,茶冷著,又難喝,就不喝了,而另外的那個男的和那個女的就走近來,霸槽立即發現他們的鞋後跟都磨得一邊高一邊低,便站起來讓座,說:補鞋嗎還是補胎?他們架子車的輪胎好著的,鞋也不補,那女的只盯著霸槽看,說:你眼睛不好嗎?
霸槽把墨鏡摘下來,放在了石板桌上,女的說:特色吧?前崖顱說:特色!木屋裡一聲咳嗽,站出了杏開,女的目光從霸槽的臉上滑過 了,說:我們要買瓷貨的。
狗尿苔在霸槽把墨鏡放在石板桌上時,他就過去拿了墨鏡玩,霸槽喊了一聲:髒手!狗尿苔把墨鏡放下,他也知道這三個人既然不補胎釘鞋又攪了好事,霸槽有些喪氣,才不讓他玩墨鏡。於是,他要給霸槽示好,就走到架子車前壓了壓車輪,想偷偷拔掉氣門芯,這些人就可以掏錢打氣了。但是,前崖顱還一直注意著他,他也沒敢拔氣門芯,便說:霸槽哥,你背背縣誌。
往常公路上有人到了木屋前,霸槽會熱情介紹古爐村的情況的,說遠在清代這裡可是山自麓至巔,皆為窯爐,村人燃火煉器,彌野皆明,每使春夜,遠遠眺之,熒熒然一鰲山也。狗尿苔最佩服的是霸槽知識要比水皮高,而且背誦這段話時,仰著頭走來走去,常常就走到他的面前了,手指頭撥起他的下巴,說:你知道不?他立即說:我聽不懂。霸槽就說:你當然聽不懂,這是縣誌上的載文。現在,霸槽沒有了這個興趣,說:買瓷貨的,你領著到村裡去吧。
狗尿苔無數次地領著外邊人進村買瓷貨,而這一次他反感了前崖顱,雖然還領著進村,卻自個在前邊跑起來,有意要讓買瓷貨人知道他腿短仍跑得快。他跑得真快,買瓷貨人拉著架子車,果然就攆不上。進了村道,村道是東西向,朝南朝北是無數的巷子,家家的院牆又都用瓷匣缽和燒壞的缸甕砌的,路面更是純一色的瓷瓦片豎著鋪成,狗尿苔在買瓷貨人不住口的特色中,大聲喊:買瓷貨了!所有的院牆都回應了,發出銅一樣的嗡嗡音。
在天布家門口的照壁前,那蓬牽牛花葉子已經脫落,狗尿苔遺憾著買瓷貨的人看不到牽牛花開的景象呀:那所有的藤蔓上都生觸鬚,上百個觸鬚像上百條細蛇,全伸著頭往上長,竟然能從那些竹棍裡鑽一個格兒往上長,鑽一個格兒往上長,而所有的花都張著喇叭口,看著就能聽見它們在吹吹打打地熱鬧。現在,葉子脫落了,藤蔓沒有倒,如鐵絲網籠在那裡,一大群雞聚在下邊,一隻黑公雞在罵一隻母雞:你的公雞弄我的母雞就弄啦?我要弄你呀你就上了牆?!雙方嘰嘰咕咕吵架,後就相互掐鬥,落了一地雞毛。狗尿苔說:去,去,去!把它們轟開了,照壁後的院門裡又出來一隻母雞,臉色通紅,不停地叫:我下了一顆蛋!照壁上還站著個大紅公雞,說:不信,不信!母雞說:不信你看!大紅公雞歪頭往院裡看,它的冠十分大,大得豎不起來就垂在一邊,像牛鈴戴的帽子,帽耳子永遠都是一扇翹著一扇耷拉著。狗尿苔也從門口往院裡看,天布的媳婦正從臺階上的麥麥窩裡撿出了一顆蛋在自己的眼窩上蹭。她一直爛眼角,用熱雞蛋蹭著據說能治好。大紅公雞就說:真個!真個!
狗尿苔認識大紅公雞,它是支書家的,就問了一句:你大呢?
大就是爹,古爐村人把爹都叫做大。你為大,我為小,但孩子們卻不叫小,叫碎。如果大人們要罵起孩子,孩子就還得配上更難聽的(骨泉)字:碎(骨泉)。
狗尿苔對大紅公雞說:你大呢?又一想,支書怎麼是雞的大呢?還在遲疑著,支書從巷道口的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