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了,便又放下,說:“不餓,不想吃。”說完回了自己屋。
“不吃不行,一會兒你還得坐車呢!”何小兵的媽從廚房盛來自己的飯說。
“不想吃就算了。”何建國小聲說道,“誰離開家都會有點兒情緒,不想吃東西。”
何小兵聽見了何建國的話,沒反駁,家長總是自作聰明,以為能看透孩子的心思。何小兵在自己屋裡最後檢查一遍,看看需要的東西是否帶齊了,他拉開書包,見那些搖滾磁帶都在裡面,便放心了。
何建國在外面大聲說著話,嘴裡還嚼著東西:“剛才王大偉打電話來了,說要上課。”停頓了一下,何小兵猜測可能是嘴裡的飯粒掉出來了,又從身上撿起放進嘴裡,“沒法送你了。”
“哦。”何小兵吱了一聲。
王大偉今年又復讀了,三次落榜,每次都比分數線低一百分,王大偉自己對此結果的評價是:不是我考得低,是分數線定得太高。得知又落榜後,王大偉和他爸商量,覺得不考了,找個班上得了,但當聽說何小兵今年考上了以後,王大偉他爸說,何小兵都考上了,你也不能給我丟人,我再給你花一年錢,看你能不能撞上大運。王大偉他爸好賭,撲克、麻將、牌九、足球,什麼都賭,在兒子的前途上,也賭。在這場賭博上,籌碼就是王大偉一年的學費和一年的青春,手裡的牌則是王大偉的考試分數。他爸還經常督促王大偉學習,倒不是為了讓王大偉掌握更多知識,而完全是為了自己別賭輸了。復讀班的學生開學早,這是對笨鳥先飛道理的承認。
何建國又問:“你確信不用我和你媽送你嗎?”
“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你至少十遍了,你覺得我還不夠確信嗎?!”何小兵從屋裡揹著書包出來。
從收到錄取通知書到買火車票再到昨天收拾行李,何建國不止十次地要求去送何小兵,均被拒絕。何小兵認為,一個已經夠十八歲的人,如果去趟北京還用父母送,那還有什麼資格聽搖滾樂。
“現在買票還來得及。”何小兵的媽補充了一句,“那麼多東西,你一個人也不好拿。”
何小兵說:“要是你倆願意去北京溜達一趟我沒意見,但如果光為了送我,大可不必。”
“我才不想去呢,我還得上班呢!”何建國說,“我們都是為了你。”
“我已經說過至少十一次我不需要了。”何小兵說,“我不想再說至少第十二次了。”
“不需要就不需要吧,把次數記那麼清楚幹嗎!”何建國說。
何小兵不想再說什麼,他希望臨走前能清淨一些,他知道如果他說一句,何建國至少有十句在等著他,如果何建國沒話說,那麼何小兵的媽,這時候也會挺身而出,幫何建國把話接上的。
吃完飯,何小兵的媽都沒有刷碗,就催促何小兵早點兒出發,既然何小兵不歡迎他倆送到北京,那她和何建國怎麼著也得把何小兵送上火車。
距離開車還有一個小時多點兒,何小兵覺得大可不必這麼早動身,這座城市不大,不去郊區的話,打車二十分鐘,能到達市區內任何一個想去的地方。可是何小兵的媽已經不由分說地替何小兵拎起了行李,並開啟房門,為他們爺倆做好了出門的準備。
何小兵試圖從他媽手裡搶過行李,他媽敏捷地把行李倒了一個手,躲開了何小兵伸過來的胳膊說,以後你有的是時間自己拎,我再最後替你拎會兒,聽得何小兵覺得是該跟這座城市告別了。
下了樓,上了一輛吉利計程車,在那個年代,這裡的計程車除了吉利就是夏利,每輛車的區別只在於顏色、兩廂還是三廂。司機一看這麼多行李,就知道要去火車站,沒幾步路,五塊錢起價,計價器到那兒不會跳字,所以司機也沒有打表,凡是司機不打表,都代表雙方預設五塊的價錢。
何建國坐在前排,何小兵和他媽坐在後排。何小兵看著眼前劃過的樓房、商店、飯館、交通崗、菜市場、騎著腳踏車的人群,這些都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場景,死氣沉沉的,多少年都沒有變化,並且也毫無要改變的跡象,是該離開這座城市了,看著它們,沒一點兒新鮮感,再看下去,人就完了,有必要看點兒未曾見過的東西了。
計程車駛過大橋,下面就是那條曾讓何小兵流連忘返的河,今天也要和它告別了,何小兵把自己的童年、少年時光都揮霍在這裡,看來日後的青年時光只能揮霍在北京了。何小兵往橋底下看了看,幾個比他小一截的孩子在拉網粘魚,現在的小孩越來越不尊重手藝了,抓魚毫無技術含量,為什麼非要選擇這種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