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2 / 4)

小說:拉魂腔 作者:陳先發 作者:

體看,每一座寬七米、深六米的院中,座落著一幢兩戶連體的別墅版農舍,院中一道水泥矮牆分隔,牆兩邊各設一些垂掛農具的鉤架。每戶底層三間、二樓兩層,底層房間一明兩暗。後院偏小,呈半弧形,設蹲式馬桶的廁所和沼氣池。自來水管和電視插孔鋪到各戶。屋頂平鋪,用作曬麥和晾菜的露臺。廳堂方正寬敞,擺放條几及祭祖燒香時的供桌都已標出,樣本圖上有一個設計師還調皮地勾了個神來之筆:在廳中吊扇的根部畫了個肥碩的燕巢、在煙囪上勾出幾縷嫋嫋的炊煙,寥寥幾筆讓枯燥的圖紙迸出了盎然生機。

臘八把圖紙一揉,就要扔,大大咧咧地說:“屌毛灰呀,倒數八輩子,哪有福氣住這屋呢。再說,全村房子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喝醉酒了還不撞錯門,摸到人家寡婦床上去。”郭建輝哈哈哈地呲個癟嘴笑了起來。七姑趕緊把圖搶了過來,楞了會,她眼裡突然冒出了晶瑩的淚光,說:“你這傻孩子啊,今年除夕夜,把這張圖燒到陰曹地府,給你爺爺瞅瞅。當年他豁出命闖總督府,不就是為這嗎?收到紙,他肯定要託夢給我的。”

“預算做細了嗎?每戶得掏多少錢啊?”我問郭秘書。

“大概每戶三萬多塊錢吧。鄉里貼進去一些扶貧款、再發動富裕村鎮援個手,估計每家最終還得掏個兩萬五多點。唉,也是猛了點,可標準不定高點,過兩年就淘汰了。領導看了也不提神兒。鄉長下狠心啦,要搞,就搞個鹹魚翻身!”郭建輝說。

“乖乖個龜熊,三萬多塊呢。把沿淮七十二鎮的野狗全宰了。屄毛賣出貂皮價,也填不飽這個大洞。”臘八一旁嘟囔著。

“這錢咋個出法呢?”我問。

“鄉里跟工程承包商講妥了,鄉財政兜底,先建後還債。每年秋後從各戶賣糧款里扣,人不死、債不爛。這個倒不怕。”

“糧比豬糞還賤。靠賣糧款,還不得從爺爺頭青扣到孫子頭白?我跟臘八孃兒倆,沒病沒災的,一年積攢個三、四百塊錢就撐死了,你算算瞧,這咋個還債法?”七姑插話說。

“嗨我說你們癱子村的人就是心眼憨。腦子裡死根筋,拐不過彎。政府讓你們搬,你們索性就搬啊,建築商再惡也做不了黃世仁,他只會找鄉政府償債,政府急了上銀行哭啊。銀行是國家的,政府也是國家的,肉爛在哪個鍋裡不是一樣啊?唉,我說你們開竅沒有?”我知道,郭建輝不是酒醉,不會吐出這些。“再說了,癱子村三年兩災,鄉政府還是拿了大把的的票子餵了河神。搬上來後,鄉政府救災的錢倒省下來了哇”。

“我算窺出點道道了。各打各的算盤,各算各的帳。當官算的是政治帳,老百姓做的經濟帳。”我說。“只有臘八,算的是筆狗肉帳。”郭秘書用筷子敲著酒瓶,又神經質似地尖聲笑起來。不知為啥,一聽到他的笑聲,我的脊樑骨就一陣陣隱隱作痛,我想起了從夜間柴房衝出的飛天蜈蚣的嚎叫聲。這笑聲,有著鐵片從鍋底不斷刮過的那種尖厲。

“你們這些鄉政府的幹部,不怕被這筆爛帳套住脖子啦?”我說。

“嗨我說你這個鑽故紙堆的歷史學家,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書呆子,你替死人擔心透了,還替活人操心啊。有道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是鐵打的鄉政府流水的小跟屁蟲。等到帳爛了,王鄉長的烏紗帽早壯得像頭牛啦,我也跟著去喝辣的羅。我那姨妹子陶月婷也經常這麼說,真傻呢。”郭秘書一臉的不屑。酒還接喝,他越發地來了精神,指著臘八說:“我算是琢磨透了,一人一種命,臘八是天生握刀的命,你陳教授是握筆的命,王清舉是握大印子的命,梅虎他是握鋤頭的命,我呢,我是握著別人尾巴跟著瞎轉的命,想換一種命過,都難啊”。

第二天上午,郭秘書跟著梅虎,一家一戶地遞送那份新居圖紙。梅子孝恭恭敬敬地收下了,這怪老頭每次見鄉里的人,都要微微地躬點身子,老花眼鏡彷彿就要從鼻樑上滑下。印子媳婦接過圖紙,一聲不吭地揉了揉就丟在了炕上,弄得梅虎尷尬地瞅郭秘書的臉色。許多人家倒是跟德貴一個口氣,瞅著虎子吃驚地說:“給我們瞅著啥呀?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線線條條,我們瞅了也不明白,等你們爺兒倆拿主意呀!”

傍晚,到了麻三叔地炕頭,郭建輝細心地攤開圖紙,從新村設計總體構架講到每間屋子的用途,直講得口乾舌燥。虎子像個木頭人一般立在炕邊,他從來不盤腿上他爹的炕頭,有時麻三叔喊他陪著喝酒,他就搬張木凳坐在炕側,低著個頭。喝的也盡是些悶酒,從黃昏喝到月亮爬得老高,也沒有一句話。從小就這樣,虎子找不到一句非跟爹說不可的話。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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