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大老爺再度高升,幾乎已經走到了文臣的最高點,就欠一個首輔沒有攻克,但她卻覺得,在京裡做閣老的女兒,遠沒有在江南做總督的女兒自在。
也不知道被嬌養慣了的五娘子,這新婦的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大老爺今年五月就有告病的意思,調令卻是七八月才出的,這兩個月中,只怕她受氣不輕。
雖說心中感慨,但七娘子也是見慣世面,腥風血雨陣中殺出來的人物,梁媽媽丟了個話頭,她自然就曉得怎麼撿,“噯,這怎麼一樣,金貴的又不是石頭,是送上京的功夫……四少夫人哪裡會把這樣的石頭看在眼裡?”
她與四少夫人相視一笑,只是七娘子笑得真誠,四少夫人的笑裡,卻帶了絲絲縷縷的假。
繞過這太湖石假山,倪太夫人日常起居的樂山居就在眼前了,這座裡外三進房的小軒坐落在中軸線上,隱隱有壓住小萃錦的意思,七娘子不禁暗自皺眉:這樣的屋子,本來應該是由許夫人居住的才是。
四少夫人趕著走了幾步,“楊七娘子留神臺階——”一邊說,一邊率先進了屋子,自然有穿著整潔面容清秀的小丫鬟為七娘子打起棉簾子。
兩個丫鬟是進不得樂山居的,自然有人把她們帶下去款待,梁媽媽、臺媽媽伴著七娘子進了玄關,各自解下斗篷,又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北平塵土大,一路行來,身上難免帶了些灰。
才這麼一會兒功夫,裡間已是鬨堂大笑,四少夫人笑盈盈地掀了水晶簾子出來,把七娘子拉進了屋內。
“祖母您就放過我吧,”她半開玩笑地將七娘子推到了一個鬚髮皆白滿頭銀絲的老人家跟前,“就連楊家妹妹都親口說了,親家老爺大人有大量,並沒有認真和我計較!”
倒是會順杆子往上爬!
七娘子似笑非笑地撩了四少夫人一眼,才端正了神色,雙膝落地,給太夫人行禮。“小女楊善衡拜見太夫人。”
倪太夫人一身閃著藍光的孔雀緞襖裙,雖然是老年,打扮得卻一點都不輸年輕人,穩重中帶了富麗——從穿著到長相,都像是年畫上走下來的老壽星,雖然額頭並未凸起,但那一臉的喜氣洋洋,卻是寸步都不讓畫中人。
她原本盤坐在炕上,此時卻放下腳,半彎著身子柔聲道,“哦?原來這就是楊家七娘子,真是久聞大名了,來,抬起頭來,讓老身仔細瞧瞧。”
七娘子心頭一突,一時間,真是有無數心事流過,面上卻是絲毫不露,只是微微笑著抬起頭,自然地讓這位祖母輩的老人家,審視著自己。
倪太夫人的眼神還很銳利,並不似老年人常有的昏聵,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七娘子幾眼,看得七娘子脊背底下有些發涼,才微微一笑,淡淡地贊,“果然好人品。”
就又倚到了迎枕上,扭過頭嗔四少夫人,“七娘子和你客氣,是人家知禮。你還當真了不成?一會等親家老爺來了,你再當面賠過罪,不然,我是不罷休的!”
一點都沒有給四少夫人面子。
可據大太太說,五娘子來信一再提到,太夫人平時是最寵愛四少夫人、五少夫人的了。
倪太夫人身邊的兩個媽媽,就上前把七娘子攙了起來,又引著她和三個少夫人見禮。
大少夫人韓氏,算得上是妯娌間比較最年長的了,看著有二十七八歲年紀,雖長得平常,但膚色白淨神態和婉,神態很是友善。四少夫人莫氏自然也是一臉的笑,親親熱熱地和七娘子廝見過了,又引著她見五少夫人張氏。
七娘子不由留神打量這位少夫人。
她對平國公府內的情形並非一無所知,五娘子出嫁後經常寫信回家,據她在信裡介紹,倪太夫人平時雖也親近四少爺,但最疼愛的,還是自小在身邊養大的五少爺。她為五少爺說的這位五少夫人,論出身,是要比眾妯娌更高出一等,這位少夫人出身河南張家,本身是綿延五百年以上,族譜可以追溯到唐宋的望族,自己這一支更是底氣雄厚,多年來與京中權貴聯絡有親,說起來,五少夫人還是牛太后的遠房外甥女……
五少夫人本人,也是一臉的賢淑貞靜,她生得細眉細眼,再一做鵪鶉狀,越發好像宋朝古畫上走下來的美人,叫人見了倒不覺得喜歡,就像是看一幅畫,再漂亮,也不是活的。
都是錦繡堆裡打滾的人物,彼此之間自然是客客氣氣,就有算計與打量,也不會有誰放到面上來,彼此見過禮,太夫人也未留七娘子多說幾句,就笑著吩咐大少夫人,“韓氏帶楊姑娘去清平苑、明德堂見一見夫人與世子夫人。”
倪太夫人稱呼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