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一道大木屏,便愣怔得挪不動腳步了——一盞高高的銅人燈下,一具燎爐燃著通紅的木炭,一個雪白的頭顱在蒼老佝僂的身軀前一點再點,一絲細亮的口涎伴著粗重的鼾聲竟是連綿不斷——倏忽十年,父親竟是蒼老如斯!
“父親!”一聲哽咽,呂不韋跪倒在冰涼的石板上。
鼾聲突然終止了,雪白的頭顱驀然抬了起來,搖搖,再搖搖:“是,不韋?”
“父親,不韋回來也!”
“好好好,好呵。”父親卻是呵呵笑了,“忒般大了,哭個甚來,快起來,脫了皮裘輕鬆些個。這大燎爐呵,盛得一斗半木炭火,暖和得緊也。方才還與你娘說話,如何便瞌睡了過去?呵,我還撐持得住,莫上心。”老父親兀自嘮叨訴說著,伸出竹杖比劃指點著,卻始終只坐在燎爐前沒有挪動半步。
呂不韋掛好皮裘,轉身一打量恍然變色:“父親,你,癱了?”
“走不得路怕甚。”父親呵呵笑了,“天意也!奔波一生,走路太多,卻又一事無成,上天便教我歇了,歇了。”
呂不韋長嘆一聲,卻是良久默然。父親不若母親。父親秉性是衛國商旅的老規矩:商人重和,和氣生財,從來不喜怒形於色,永遠都是平和冷靜地處事待人。除了喪葬大禮,衛商是忌諱動輒傷感的。對這樣的父親,任何撫慰都會顯得多餘,除了商旅大計的成功,作為掌家長子,幾乎沒有教父親感到快慰的親情瑣事。
“父親,到廳堂去吧。”呂不韋推來了書案旁的兩輪手車,扶著父親坐了進去,“飲得幾爵,也好消消寒夜。”父親坐進手車依舊呵呵笑著:“不韋呵,十年不歸,得聽你好好說說外邊的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