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閃,左手小指便蹦出了丈餘之外!
呂不韋肅然站起深深一躬:“公子有此壯士之心,不韋夫復何言?”
西門老總事已經匆匆過來,將嬴異人的傷口上藥包紮。不消片刻,嬴異人便疼痛全消神色如常。呂不韋便笑道:“公子若有精神,今日尚有最後一事。”
“先生但說無妨。”
“敢請公子,將十六年的王孫生涯細細敘說一遍。”
一聲嘆息,嬴異人點點頭,便斷斷續續地說了起來,直說到天井的日光變成了月光,月光又變成了日光。
四、博徒賣漿 風塵兩奇
太陽初升,呂不韋的單馬軺車輕快地進了博酒道。
博酒道者,廣聚天下美酒之大市也。這是邯鄲城名聞天下的一條三里長街,列國酒鋪比肩相連,酒香幾乎瀰漫了半個邯鄲。商市規矩:酒市不開飲。也就是說,這博酒道之市易,只做整桶整車的買賣,卻沒有飲酒場所。如此一來,大酒市便不會奪了諸多飯鋪酒肆客寓的聚飲生意,商旅之間便相安無事。然則,氣勢如此宏闊的酒市,果真沒有酒商酒痴與遊人的品啜之處,也是煞了風景。歲月磨合,這博酒道兩側便有了三條小巷,卻是專一的賣漿去處,市人一律呼為“漿巷”,卻是別有趣味的飲者佳境。
漿者,淡酒也,時人俗稱“醪”,後世流變為“醪糟”。漿者醪者醪糟者,實則都是酵釀的米酒,其歷史實在是源遠流長。《周禮》記載:天子六飲,水、漿、醴(甜酒)、涼(以水調酒)、醫(藥汁)、酏(粥),其中的“漿人”一職,便是專司釀造這種甜淡米酒的作坊。漿之釀製,三兩日便能成酒,只能鮮飲,不能長途販運。見之於酒市,自然便只能是邯鄲國人的小買賣,既不會傷及諸多飯鋪酒肆客寓,也給博酒道增添了幾分飲者神韻,便成了邯鄲酒市的一道特異風景。深深小巷,且釀且飲,時鮮家常,別有神韻,竟是大得市人青睞。
軺車在博酒道走得片刻,便到了中間一條漿巷。這是一條石板小巷,乾淨整潔,兩側小店挑出各色酒旗,醇香酒氣騰騰瀰漫。巷中無車無馬,盡是各色酒痴遊蕩,進進出出,呼喝熙嚷,竟是比大街還多了幾分熱鬧。軺車停在了街巷相接的空闊處,呂不韋信步進了小巷。邊走邊打量間,便見酒旗林中一面菱角黃旗飄蕩,“甘醪薛”三個大紅字招搖奪目。呂不韋眼睛驟然一亮,便徑直向這家酒鋪走來。
甘醪酒鋪在三級青石臺階之上,三開間門面簡樸潔淨。進店三尺處立著一道及胸高的紅木櫃臺,櫃上一列排開著九隻大陶罐,紅布壓口,大碗扣蓋,纖塵不染。櫃後一位長鬚散發的紅衣中年人,正悠閒地打量著各色行人,竟毫無尋常酒家招攬市人的殷勤。見呂不韋進店笑吟吟地四處端詳,櫃後紅衣人也只微笑著一點頭。
“敢問酒家,甘醪賣與不賣?”
“買則賣。不買則不賣。”
“店家所答,卻非經商之道也!”呂不韋一陣大笑,“賣則有買,不賣則無買。何來買則賣,不買則不賣?”
散發紅衣人卻是不緊不慢:“邯鄲酒諺:甘醪薛,買則賣。此謂酒賣識家。不買者,實則不識。遇不識者,叫賣亦無買。”
“如此說來,不買甘醪,便是不識甘醪?”
“識則買,買則識,不買不識,不識不買,市井交易之道也,何足怪哉!”
“好!敢請酒家賜飲三升!”
紅衣人一點頭,從櫃下拿出三隻陶升一字排開:“甘醪兩飲,是涼是熱?”
“一涼,一熱,一溫。”呂不韋指點著三隻陶升。
“先生酒道人也!”紅衣人笑得很是開心,便捧起櫃上大陶罐,向第一隻陶升斟滿了粘稠清亮而又略帶紅色的甘醪。又從身後爐架上提過一個銅壺,向第二隻陶升斟滿,酒氣蒸騰,一望即是燙酒。隨後又向店後喊了一句,“溫酒一升——”木屏後一聲答應,便轉出了一位中年女子,懷中抱一隻絲棉包裹的陶罐,利落地斟滿了第三隻陶升。
紅衣人一拱手:“先生,請品甘醪三味。”
雙手捧起涼酒長鯨飲川般一氣而下,呂不韋便是長長一籲:“冰甜而能出得酒氣,上佳!”紅衣人瞅瞅剩餘兩升,卻只不動聲色。呂不韋又捧起了溫酒,一大口一大口地吞飲,一升下肚已是面色微紅,不禁拊掌讚歎:“溫潤利喉,酒力綿長,大妙也!”紅衣人臉上綻開了笑意,雙手捧起熱氣蒸騰的陶升:“先生請。”呂不韋一拱手笑道:“兩飲之後,甘醪須當佐餐品啜,否則便是大醉三日。甘醪三飲,足下尋常只賜客人兩飲,原是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