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落煮茶了。卓原笑道:“公子啊,此乃老夫孫女,名叫卓昭。昭兒過來,見過公子了。”少女紅著臉走過來便是一禮:“卓昭見過不韋大哥。”老卓原板著臉道:“禮見貴客,昭兒何能僭越輩分!”呂不韋哈哈大笑:“不拘不拘,各隨各叫,說話方便而已。”卓昭粲然一笑:“還是不韋大哥好。”轉身對著爺爺便是一個鬼臉,“孔夫子也!”裙裾一閃便飄到茶案前去了。卓原輕輕嘆息一聲搖搖頭一笑:“自幼多寵,老夫也是無可奈何也。”呂不韋卻是慨然讚歎:“小妹靈慧率真,文武兼通,原是得卓公真傳也!”“公子此說,老夫卻是慚愧。”卓原搖頭大笑,“此兒言不及商,只將商旅當做遊歷,卻不學商家本事,除了練劍,便只對詩樂兩樣痴迷。老夫原指望卓門再出個商旅女傑,眼看便是煙消雲散也。”
說話間兩人入座。卓昭一聲笑叫:“不韋大哥,茶來也!”左手銅盤右手提藍已經到了眼前,左手銅盤是兩隻茶盞與一隻棉套銅壺,右手提藍卻是一具茶爐一匣木炭。人到眼前,眨眼之間便將諸般物事擺置妥當:一隻盛茶銅壺斟出兩盞熱茶上案,精緻的青銅茶爐已經在旁邊案上安好,藍熒熒木炭火已經燃燒起來。
“香!滑!釅!”開啟茶盅品啜一口,呂不韋便是連聲讚歎一番評點,“清香固如越茶,卻比越茶多了幾分粗厚,茶色綠中帶紅,茶汁略帶滑膩,清苦於前,甘甜於後。”
“公子好鑑賞也!”卓原笑得很是快意,“此茶乃越地茶樹苗,二十年前老夫帶回幾株山莊自栽。採得茶葉卻是勁力大大過於越茶,專一地克食利水,尋常人飲得一兩盞,肚腹便呱呱叫了。”
盞茶下肚,呂不韋果然便覺得腹中響動起來,正覺尷尬,卓昭卻笑吟吟捧來一盤白酥鬆軟的胡餅:“這是馬奶子烤餅,爺爺說點茶最好。”呂不韋點點頭便夾起一個吃了,腹中頓時舒坦,瞄得一眼便有些驚訝:“卓公如何卻沒動靜?”卓昭咯咯笑道:“爺爺鐵肚腸,每日清晨飲茶半個時辰,從來不須點補也。”呂不韋不禁詫異:“噫!此等本事我等卻是望塵莫及。”卓原哈哈大笑:“日久成習,算個甚本事?上酒!”
六盞明亮的銅燈下,兩案酒菜片刻上齊。呂不韋不經意地吸了吸鼻子:“噫!百年趙酒麼?竟能透海生香!”卓原悠然一笑,點點兩座中間的木製酒海:“公子所言不差,此酒便是窖藏百年的趙國陳釀,乃當年趙敬侯特意釀造,獻給魏武侯之禮酒。卓氏祖上與趙國酒監交厚,買下了三桶窖藏,至今當是一百零三年。”呂不韋聞言便是肅然一拱:“不韋品酒尚可,原不善飲,敢請卓公換得甘醪即可,此酒當留做大用為是。”“公子差矣!”卓原擺手一笑,“十餘年來,老夫多聞呂氏商社之名,惜乎無緣結識。鴻口渡老夫遇劫,若非公子義舉,我爺孫如何得脫困境?老夫商旅五十六年,也算識得幾多人物,然如公子氣象者,卻是絕無僅有。美酒逢嘉賓,老夫倍感欣慰矣!”卓昭便跪坐兩案之間,此時笑道:“不韋大哥,我不夜食,便來為你等斟酒。”說話間開啟厚重的紅木桶蓋,揭下桶口一層紅布,利落地揮起長把木勺向先向卓原案頭爵中斟酒。
“昭兒錯也,公子乃我嘉賓,何能後之?”
卓昭卻是一笑:“大父尊長,不韋大哥,不錯也。”
“又來也。”卓原板著臉,“禮儀有屈,豈是待客之道?”
呂不韋誠懇地一拱手道:“啟稟卓公:不韋原是晚輩,又兼單傳,真高興識得此等一個小妹。尚望卓公許小妹隨心所欲,禮法過甚,不韋也是拘謹也。”
“公子既有此言,老夫也就不做孔夫子了。來,幹得一爵!”
呂不韋慨然飲幹,卓昭手中的細長酒勺便隨著咯咯笑聲飄了過來:“不韋大哥真好!”一勺清酒如銀線般注向爵中,燦爛的臉上卻驟然掠過一抹紅暈。
卓原一捋雪白的長鬚笑道:“老夫對公子尚有不解之處,不知能否坦誠相向?”
“不韋正欲求卓公指點,自當坦誠以對。”
卓原字斟句酌道:“老夫觀之:公子理財經商,已是天下佼佼;處事圓通幹練,頗似治世能臣;談吐清雅豐文,卻似當今名士;救難披肝瀝膽,又有戰國任俠風骨。以公子才具,凡事皆可大成。然人皆有本,老夫敢問:公子之志,欲以何事為本?”便在卓原話音落點之時,卓昭兩隻明亮的眼睛盯住了呂不韋,少女的嫵媚驟然變幻成了審視的犀利。
呂不韋手撫酒爵,長駐臉龐的微笑中增添了幾份莊重,突然舉爵一飲而盡,拉過酒巾沾沾嘴角,卻是一陣沉默。“卓公此問好極!”呂不韋終是慨然開口,“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