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事如戰,家父便是商戰之宋襄公。商家不爭利,猶如兵家不爭地,本業大道尚且不立,談何留利規矩?”老總事卻昂昂辯駁道:“先生有言,義為萬利之本。若一家盡攬天下之財,商道大義何在?”呂不韋便有些哭笑不得,一揮手道:“兩回事,回頭再說。犍牛車伕都齊全了?”
“四百名精壯車伕,八百頭秦川犍牛,全數在城外紮營三日,養息得好精神。”
“沿途糧秣?”
“商丘、陶邑、濮陽、朝歌、安陽、邯鄲、鉅鹿七大站,均已備足糧草。”
“沿途關隘?”
“北上千裡,楚魏韓趙四國二十三關,全數打點暢通,花費萬二千金。”
“這便好。”呂不韋輕鬆地笑了,“老總事只管照應好陳城根基,入山伐木、作坊打造兩件大事萬萬不可有差,北上押隊我來處置。”說罷便大步下了山亭,徑自進了湖邊那片莽蒼蒼的胡楊林。
胡楊林的深處有一座幽靜的小庭院,呂不韋踏上林間小徑遙遙望見庭院屋脊時便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呼哨飄蕩間便聞一陣短暫低沉的喉鳴聲傳來,待呂不韋走近庭院門前,一隻戴著鐵鏈的威猛黑犬已經蹲在了門廳一側,毫無聲息地打量著來人。呂不韋笑著一拱手:“獒兄,我可以進去麼?”黑犬威嚴地聳了聳鼻頭,竟是譁啷一聲便躥上了門廳,頭只一頂,兩扇厚重的木門便咣噹開了。“多謝獒兄。”呂不韋又一拱手便走了進去,黑犬便昂頭蹲伏在門廳下如一尊石像般巋然不動了。
半個時辰後,一個黑色長袍黑布蒙面者送呂不韋走了出來,到得門口止步問道:“呂公,我可否帶荊獒同行?”呂不韋笑道:“只要於事有利,一切但憑荊兄。”長袍蒙面人便道:“此獒神異非常,與我失散六年而能尋覓到陳城,遠道大是有用。”呂不韋對著黑犬便是肅然一躬:“獒兄如此忠義,不韋敬佩不已。”此時黑犬已經蹲在了門側,對著呂不韋竟也是兩隻前爪一併一搖。呂不韋不禁笑道:“獒兄啊,你但隨行,第一位卻是保護主人。荊兄但出差錯,我卻找你要人也。”威猛黑犬卻陡地一噴鼻,轉過臉連呂不韋看也不看了。“獒子,不得對恩公無禮。”長袍蒙面人低聲呵斥一句,黑犬便立即爬在了地上,頭卻正對著呂不韋。呂不韋一拱手笑道:“獒兄對我之叮囑嗤之以鼻,足見神異無雙,何罪之有?不敢當了。”又回頭道,“如此神犬,荊兄何須鐵鏈囚禁?”長袍蒙面人嘆息一聲道:“荊雲大罪在身,恩公卻以義士待我,自當隱匿形跡。它若自由,便會巡視整座莊園,若不慎惹事,荊云何顏面對恩公?” “荊兄差矣!”呂不韋頓時肅然,“荊兄誅殺惡吏,為民除害,原是任俠仗義。不韋援手,亦是為天下正道張目。你我盡皆坦坦蕩蕩,何須隱匿行跡?便是這神獒,也莫委屈了它,偌大商戰谷,有獒兄晝夜巡視,豈非大大一樁美事?”
“好。但憑呂公。”荊雲走過去拍了拍黑犬頭,“獒子,恩公給你開鏈了。”大獒聞聲霍然起身。荊雲便撩起長袍從皮靴中抽出一把短劍,青光一閃,便挑開了鐵鏈皮條。隨著鐵鏈譁啷落地,大獒便汪汪兩聲對著呂不韋翻了兩個滾兒,嗖地躥了出去消失在樹林中去了 。
“荊兄,我也去了。”呂不韋哈哈大笑著一拱手,便出了胡楊林。
兩日後,商隊逶迤北上,呂不韋親自送到陳城北門外十里郊亭,給初上商道的荊雲壯行。諸般事體完畢,呂不韋便回到天計寓匆匆來看望范雎。范雎大睡三日方醒,一番沐浴之後,一領寬鬆大袍一頭蓬鬆散發,正在廊下悠悠踱步。呂不韋遙遙拱手笑道:“範兄,好清爽也。”范雎竟是情不自禁地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回頭樂呵呵道:“不韋呵,出世之樂,仲連之明,今日始得感悟也,不亦樂乎?”呂不韋便道:“難得範兄如此空明心境,走,亭下老陳湯等著你也。”范雎說聲好,便大袖飄飄地跟著呂不韋來到了前院。
四面三層胡楊林遮住了夏日的炎炎天光,綠草如茵,清風徐來,茅亭下一案美酒佳餚,當真是撩人胃口。范雎大步上前一番打量便是大聳鼻翼:“噫!這味兒卻是特異,似酸似甜還夾帶著異樣肉香,聞所未聞也!”呂不韋不禁笑道:“滿案佳品,範兄獨賞老陳湯,端的高人。”范雎也算講究食儀,思忖道:“老陳湯甚個講究?陳年老湯麼?”呂不韋搖頭笑道:“範兄也有不食之盲,難得難得!老陳湯者,非陳年之陳,乃陳國之陳,曉得無?”“噢——”范雎見事極快,頓時恍然大悟,“那定是陳國宮廷所創,流播民間之美味了?”“終是拎得清嘞。”呂不韋又拽了一句楚語,“陳靈公別無所能,惟獨對食、色二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