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呂不韋話音落點之時,魯仲連一舉大爵高聲道:“來!痛飲一爵再說!等士倉這老兄來了,我便讓他自己說給張兄。”
“天意也!”范雎卻是一聲感喟,站起來對著呂不韋深深一躬,“若非足下高義,范雎豈能舉薦蔡澤而辭官隱身?今日知情,容當一謝。”
“妙也!”魯仲連哈哈大笑,“不韋,赫赫應侯現身,你當如何?”
呂不韋卻絲毫不見驚訝,只悠然一笑站起身來也是深深一躬:“世間典藏珍奇,歸宿原有定數。應侯既得,便是天意,與不韋卻是不相關了,何敢當得一謝?”
范雎猛然拉住了呂不韋的手道:“遇合者天意也!你我與仲連越妹一般,莫再先生應侯的客套了,如何?”
“承蒙範兄不棄,不韋敢不從命!”
“啊呀呀!”魯仲連大笑著走過來將大手搭在兩人手上,“執手如刎頸,頃刻交生死。
好!”話方落點,小越女便捧著一個大銅盤輕盈飄到了面前:“來,人各一爵!”三人執手大笑,各取一爵當地一撞說聲幹,便一齊汩汩飲盡了。此時席間因范雎而起的些許生分一掃而去,四人重新落座,便是一通豪飲饕餮。堪堪半個時辰,呂不韋抬頭恍然笑道:“越姊如何不下箸?試試了,你都吃得也。”魯仲連便道:“她是三日一食,由得她了。”范雎看去,卻見小越女案上銅鼎中卻是一隻熱氣騰騰的整形蒸雞,鼎腳下的細木炭冒著紅亮的火苗,另有一鼎油亮鮮紅的燉棗,便呵呵笑道:“不韋呵,不飲酒有備,不食肉卻無備,該罰也。”呂不韋已經飲得滿臉漲紅,便拭著額頭汗水笑道:“越姊,此物乃嶺南伺潮雞,你但嘗得一口,或許破戒也未可知。”小越女端詳著銅鼎笑道:“生平毋得吃肉,蒸雞能吃麼?”猶豫片刻,小越女終是伸出了細白的手指。
“越姊,下箸夾得下來。”呂不韋興奮地提示了一句。
“她從來不會用筷,只會上手。吃便好,就用手!”魯仲連笑得開心極了。
小越女飛快地瞟了魯仲連一眼,臉上飛過一片紅暈,小心翼翼地撕下了一絲雞肉,閉著眼輕輕放到了嘴裡,輕輕地嚼著。三個男子都屏住了氣息看著小越女,一時間竟是人人緊張得如臨大敵一般。眼見小越女臉上滲出了一片細汗,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呵,還真好吃也!”隨著話音落地,三人竟是不約而同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接著便是一陣轟然大笑。小越女緋紅著臉咯咯笑道:“好吃便好吃,笑我也吃!”便兩手撕下一大塊雞肉,旁若無人地大吃了起來。
呂不韋對魯仲連一拱手笑道:“越姊始食肉,仲連兄一大幸事也!”
“不韋……”魯仲連眼中閃爍著淚光,竟是一口氣飲幹了一爵。
范雎卻大惑不解:“不韋呵,這雞肉有何特異,竟能使辟穀者破戒?”
呂不韋興奮笑道:“此雞產於南楚蒼梧大山,俗稱長鳴雞,叫聲清亮貫耳,一聲之鳴能穿海潮呼嘯之威。然則,此雞不鳴於晦明交替,惟在大海漲潮之際隨著潮聲長鳴,嶺南楚人便呼其為伺潮雞。”
“天地之大,竟有此等奇雞?”
“伺潮雞以銅鼎蒸之,其肉若魚之鮮,若筍之清,為食素者嘗肉之佳品。不韋嘗聞,中原一隱士深入嶺南,嘗此雞而戒辟穀,便為越姊一試了。”
“此等神異之物,定然極難覓得。”
“得此雞有三難也。”呂不韋輕輕叩著案頭,“其一,山高水險,千里迢迢,等閒人到不得蒼梧山海間。其二,捕捉難。此雞半家半野,漲潮時便飛到海岸長鳴竟夜,潮將退去之時,鳴叫分外高亢悲切,唯有此時捕捉,雞肉才與常雞迥然有異。其三,飼養難。伺潮雞離海不能超過十日,否則聲啞而亡。”
“如此說來,此雞剛剛運回?”一直看著小越女的魯仲連驀然插來一句。
“不韋得仲連兄行止,便掐著時日從嶺南運回,今日是伺潮雞離海第八天。”
良久默然,範睢大是感慨:“這般用心,不韋難得也!”
呂不韋神色鄭重道:“仲連兄者,天下士也。擔待大義,糞土爵祿,勇於赴難,羞於苟且。士林如魯仲連之風骨卓然者,惟此一人耳!不韋一介商賈而與天下士交臂,能盡綿薄之心,幸何如之?”
小越女扮個鬼臉笑道:“不韋莫說了,仲連再逃,我可跑不得了。”
範睢揶揄道:“此地沒有兩萬金,逃跑做甚?”
“我只備了千金之數,是否太少了?”呂不韋亦莊亦諧一句,卻見魯仲連陡的睜眼目光炯炯地盯住了他,便迎著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