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大興厚葬……斬山鑿石,下錮三泉,以銅為槨。旁行周圍三十餘里。上畫天文星宿之象,下以水銀為四瀆百川五嶽九州,具地理之勢。宮觀、百官、奇器、珍寶充其中。令匠作機弩,有所穿近,輒射之。以人魚為燈燭,取其不滅者久之……項羽入關,發之,以三十萬人三十日運物不能窮!關東盜賊,銷槨取銅。牧人尋羊燒之,火延九十日不得滅。”
此外,尚有《太平御覽》引述多種史料之描述,也還有《晉書·載記七》對石季龍盜掘始皇陵而取銅柱鑄器的描述等。舉凡後世所記述,大體皆以《史記》為根本衍生,其中諸多條則,後世皆不敢相信,每每多有質疑。譬如藏物極厚到何種程度,史家每每質疑項羽盜墓時“三十萬人三十日運物不能窮”的財富規模。直至當代,始皇陵之地面城邑早已蕩然無存,而地下發掘多有成果,科學探測亦部分證實史料記載之後,人們依然不敢相信,如此龐大輝煌的奇蹟能在兩千多年之前創造出來。而歷史必將證實:去秦帝國百年的司馬遷的記述是大體無誤的,後人今人之種種質疑,大多是喪失歷史想象力的結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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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古不墓祭之說,見《續漢書·祭祀志》。
②見《宋書·禮志》。
六、天下孜孜以求的二世新政泡沫般飄散了
因國葬而頗顯冷落的年關一過,疲憊已極的李斯重新燃起了一片心火。
還在去冬第一場大雪落下的時節,李斯已經開始籌劃來年開春後的皇帝大巡狩了。二世胡亥與始皇帝不可同日而語,李斯自不會對其巡狩天下抱有何等奢望。李斯只存一個心思:使二世胡亥的大巡狩,成為宣示新一代大政的開端,使自己重新整肅天下的政令能借勢鋪開。唯其如此,李斯謀劃的大巡狩路徑很簡單:沿始皇帝東巡的主要路徑東進,主要部署三個駐蹕宣政點,一則濱海碣石,一則越地會稽,一則遼東長城;如此三點所經地域,大體已將事端多發的要害郡縣包攬無餘了。
其所以主張二世開春立即東巡,是李斯已經從紛至沓來的郡縣文書中敏銳地嗅出了一絲異常氣息——天下已經開始生髮流播種種神秘流言了!有一則託名楚南公的流言,看得李斯心驚肉跳:“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顯然,天下人心已經如隱隱大潮四面動盪了。雖然,李斯不能確切地預知此等大潮將釀成何等風暴,也不能確切地預知自己的新政能否平息這隱藏在廣袤華夏的暗潮動盪。然則,李斯確切地直覺到:得立即實施新政,得立即整肅郡縣民治,將長城、始皇陵、直道馳道等大型工程儘快了結,將二世欲圖再度修建的龐大的阿房宮設法中止,使民力盡快回歸鄉里,使農耕漁獵商旅等諸般民生大計,儘早地正常流轉起來;諸多重大弊端若不盡快矯正,天下洶洶之勢便將很難收拾!
整肅此番大局,李斯倍感艱難。
最根本處,在於天下大勢已經發生了一種極其危險的兩大潮流融合,時移也,勢易也。秦滅六國前後,天下始終激盪著四大潮流:期盼天下一統的潮流,擁戴大秦文明新政的潮流,天下庶民渴求結束戰亂而安居樂業的潮流,山東六國老世族.的反秦復辟潮流。在一統六國的連綿大戰時期,在帝國大政創制初期,始終是前三大潮流始終緊密地融合一體,結成了浩浩蕩蕩的天下主流大勢。那時候,秦軍作戰如摧枯拉朽,秦政實施如江河行地,天下臣民“歡欣奉教,盡知法式”;其時所謂復辟暗潮,星星點點而已,幾乎被呼嘯而來的統一新政大潮淹沒得無影無蹤了。然則,隨著帝國大政全力以赴地傾注於盤整華夏河山消弭南北邊患,天下庶民的生計被忽視了。萬千黔首有了土地,有了家園,卻不能安居樂業;南海北國屯衛戍邊,種種工程連綿不斷,土地荒耕了,家園蕭疏了,商旅凋敝了,人民的怨聲也漸漸地生髮了,天下民心對帝國大政的熱切向往也不期生髮出一種冷漠。當此之時,山東老世族的復辟暗潮乘機湧動了,刺殺皇帝、散佈流言、兼併土地、鼓盪分封,攪亂天下而後從中漁利之圖謀昭然若揭。
至此,埋首於大力盤整華夏的始皇帝終於警覺了,終於看到了離散的民心被複闢暗潮裹挾的危險。依始皇帝后期的謀劃:幾次大巡狩嚴厲鎮撫山東復辟暗潮之後,土地兼併的惡流已經大體被遏制;緊接的大政方略,便該是長城、直道竣工,兩大工程之民力返鄉歸田;與此同時,懲治兼併世族與緩徵緩工的法令緊隨其後。以始皇帝之才具威權勤奮堅韌,以大秦廟堂之人才濟濟上下合力,果能以如此方略施政,天下大勢完全可一舉告定,從此進入大秦新政的穩定遠圖期。
然則,不合始皇帝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