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地高聲道:“諸位弟子們,秦皇帝要焚盡天下典籍,儒家災劫即將來臨!我等要將全數典籍藏匿起來,書房只擺醫農卜筮之書。若孔門儒家有滅族之禍,任何人不得洩漏藏書之地!無論誰活下來,都要暗中守護藏書,直到聖王出世徵求。若有膽怯背叛儒家者,任何時日,儒家子弟均可鳴鼓而攻之!明白麼?”
“明白!”弟子們雖然驚愕萬分,還是激昂地呼喊了一聲。
“好!分成兩班,一班整理書籍,一班做石條夾壁牆。立即動手!”
弟子們口中答應著,事實上卻慌亂一團。蓋儒家崇尚“文質彬彬,然後君子”,絕不像墨家那般以自立生存為藝業根本。除了趕車,儒家士子對農耕工匠商旅諸般生計事十有八九不通,比孔子時期的立身教習尚且差了一截。今日驟逢實際操持,頓時亂了陣腳,既不知夾壁牆該如何修法,更不知石條該到何處倒騰。不甚讀書的子襄這才恍然大悟,驟然明白了哥哥的這班弟子的致命病症。於是子襄二話不說,立即走下石階開始鋪排:一邊先點出了二十名弟子去整理簡冊,一邊教弟子們一一自報自家是力氣大還是心思巧。片刻報完,子襄便高聲喝令,力氣大的站左,心思巧的站右;而後子襄召來六名府中工匠,兩名石工領著力氣大的一隊弟子去尋覓石條,四名營造工領著一隊心思巧的弟子籌劃夾壁牆。匆匆鋪排完畢,子襄便親自各處督導,開始了萬般忙亂的秘密藏書。
忙碌月餘,好容易將典籍藏完,焚書的事卻似乎沒有了動靜。非但沒有郡縣吏上門搜書,連這個赫赫文通君逃亡的事也沒人來問。子襄心下大是疑惑,以秦政迅捷功效,竟能有月餘時間藏書,原本便不可思議;更兼兄長拜爵文通君,幾與那些功臣列侯等同,這個虎狼皇帝能丟在腦後不聞不問?問及兄長,孔鮒卻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個清楚道理。精明的子襄一時倒沒了主張,不知道究竟是逃走好,還是守護在故里好。如此萬般疑惑萬般緊張,不時有各郡縣傳來繳書焚書訊息,偏偏孔府卻是一無動靜。煎熬之間,眼看北風大起冬雪飄飛河水解凍驚蟄再臨,還是沒有人理睬這方儒家鼻祖之地。一時間,孔鮒反倒有些落寞失悔起來,早知皇帝沒有將儒家放在心上,何須跟著那班勾通六國貴族的儒家博士起鬨?自先祖孔子以來,孔門九代,哪一代拜過君爵?居君侯之高爵寧不珍惜,以致又陷冷落蕭疏之境地,報應矣!
然在孔鮒長吁短嘆之時,子襄卻驀然警覺起來,對這位文通君大哥道:“為弟反覆思忖,此事絕不會無疾而終。以嬴政之虎狼機心,安知不是以孔門儒家為餌,欲釣大魚?”
“大魚?甚是大魚?”孔鮒很有些迷惘。
“大哥可曾與六國世族來往?”
“識得幾人,無甚來往。”
“這便好。但願真正無事也。”
便在這憂心忡忡惶惶不安之時,孔府來了兩位神秘人物。
當子襄從莊外將這兩個人物領進已經沒有書的書房時,孔鮒驚愕得嘴都合不攏了。手忙腳亂地揉了幾次眼睛,才一拱手勉力笑道:“兩位遠來,敢請入座。”兩人卻也奇怪,只淡淡地笑看著孔鮒,良久卻一句話不說。孔鮒見子襄直直地佇立著不走,這才恍然道:“老夫慚愧,忙亂無智了。這是舍弟子襄。子襄,這位是魏公子陳餘,這位是儒門博士盧生……”子襄當即一拱手道:“公子、先生見諒,時勢非常,我兄多有迂闊,在下不得不與聞三位會晤。”年青的陳餘朗聲笑道:“久聞孔門仲公子才具過人,果名不虛傳也!我等與仲公子豈有揹人之密,敢請仲公子入座。”如此一說,子襄倒有些失悔言辭激烈,立即一臉笑意地吩咐上酒為兩位大賓洗塵。片刻酒食周到,小宴密談便隨著觥籌交錯流轉開來。
盧生先行敘說了孔鮒離開咸陽後的種種事端,說到自己謀劃未果而終致四百餘儒生下獄,一時涕淚唏噓。孔鮒聽得心驚肉跳,第一個閃念便是如此相互攀扯,大禍會否降臨到孔門?子襄機警,當即問道:“先生既與侯生共謀,又一起逃秦,如何那位先生不曾同行?”盧生憤憤然道:“虎狼無道也!我等逃出函谷關,堪堪進入逢澤,卻被三川郡尉捕卒③死盯上也!情急之下,老夫只有與侯生分道逃亡。侯生奔了楚地項氏,老夫奔了魏國公子。”子襄又道:“先生既被緝拿,何敢踏人孔府是非之地?”盧生冷冷一笑道:“誰雲孔府乃是非之地?天下焚書正烈,咸陽儒案正深,孔府卻靜謐如同仙境,豈非皇帝對文通君青眼有加耶?”子襄淡淡道:“先生無須譏諷也。颶風將至,草木無聲。安知如此靜謐不是大禍臨頭之兆耶?”一直沒說話的陳餘搖搖手道:“先生與仲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