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呼嚕震天!大吉大吉!難得難得!”見素來只做事不說話的趙高竹筒倒豆子脆生生一大篇,嬴政笑了:“你小子是說,我睡了三日三夜?”趙高說:“三日三夜好!三三得九,至高至大,大吉大吉!”嬴政不禁皺眉道:“誰教你這阿諛之辭,睡覺也有個三三得九了?”趙高惶恐笑道:“君上不知,這幾日誰見了誰都是滿口祥瑞吉辭,小高子說溜嘴了,該打該打。”一邊說一邊收拾臥榻一邊給嬴政著衣,利落得沒有耽擱一樣,話音落點又立即扶著嬴政走進了寢室旁的浴房。嬴政看著熱氣蒸騰的水汽,說太熱了。趙高笑呵呵道:“君上也,熱水好,這是小高子自家動手燒的水,保君上浴後一身大汗身輕如仙。”嬴政一揮手笑道:“小子聒噪!”丟開大袍一步跨入碩大的浴桶,沒進了蒸騰瀰漫的水霧。
及至嬴政裹著寬大輕軟的絲綿大袍出來,趙高已經備好了飯食。
雖然,拭乾的身子依舊滲著細密的汗水,嬴政卻是紅光滿面倍感輕鬆。一見大案上的老三式,嬴政胃口大開,將銅盤中肥嫩的拆骨羊肉塞進已經豁開大口子的白麵鍋盔,大咬一口,再抓起一把光溜溜的小蒜撂進口中,大吞大咽酣暢無比。片刻之間,三張大鍋盔一大盤拆骨肉風捲殘雲般沒了蹤影,又開啟陶罐呼嚕嚕喝了一大罐鮮辣香的羊骨湯,嬴政這才大汗淋漓地擦手擦汗,離座起身。旁邊的趙高嘖嘖連聲,君上真猛士也!四斤羊肉五斤鍋盔一大盆羊骨湯,大約老廉頗也不過如此了。嬴政不禁哈哈大笑:“王賁一頓咥一隻烤羊,那才叫猛士也!”驀然打住,似有回味地指著陶罐道,“方才羊骨湯,如何有淡淡藥味?”趙高惶恐道:“稟報君上,是小高子見君上多日乏力,請老太醫開了幾味強身健體之藥,單煎怕君上難喝,擱在了羊骨湯裡。”嬴政釋然笑道:“也是,六國滅了,得連軸轉了,沒神氣不行!只要真管用,藥當飯吃也好。”趙高奮然道:“君上莫擔心,小高子再想法子,定要教君上健旺如龍虎,打好天下,治好天下!”嬴政笑得一陣,恍然道:“幾日大睡,定然公事如山了,去書房。”趙高道:“丞相廷尉國尉等一班大臣都來過,都是恭賀,沒說甚大事。”嬴政猛然板著臉道:“國事你小子少多嘴!立即備車,書房外等候。”趙高再不敢說話,一陣風般去了。
嬴政在書房沒留得頓飯時刻,登車直奔廷尉府而來。
李斯入主廷尉府,已經堪堪兩年了。
當初秦王任李斯為廷尉,李斯肩頭便壓上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從走進廷尉府正廳的那一日起,李斯油然生髮出一種鮮明的預感:這裡,將是自己的人生功業的真正開始。因為,李斯清楚地知道,新的天下需要什麼,秦王期冀自己做什麼,自己又該當做什麼。在商鞅變法之後的秦國,廷尉這一職位是極其顯赫的。這不僅僅是說廷尉的職爵班次座居丞相、上將軍之下的所有大臣之首。更重要的,廷尉府是秦法的實際運轉軸心,是秦法的威權凝聚之所。唯其如此,在朝,在野,乃至在整個天下,廷尉府都是秦國之所以為秦國的標誌,猶如戰場標有姓氏的統帥大旗。沒有秦法,秦國不成其為秦國。沒有廷尉府,秦法不成其為秦法。
若將秦國廷尉府的實際職能與延展職能綜合起來,至少具有四個基本方面的職能權力:其一,執法行法,也就是具體地執法審案,以及隨時推行新的法令;其二,法教,轄三級法官,為朝野臣民宣法,並隨時回答種種律法疑難;其三,籌劃修法立制,法令需要修訂,抑或在擴張的新領土要推行新法,都須得廷尉府事先籌劃;其四,領銜執法六署(廷尉府、司寇府、憲盜署、國正監、御史署、刑徒署),會商行法涉法之國策方略。
秦國凡事皆有法式,政事與國計民生之謀劃,無不與律法有涉。舉凡商市稅金、關卡盤查、農田賦稅、河渠澆灌、工程徭役、獎懲查處、軍功查核等等等等,凡有疑難糾紛不能解者,最高的仲裁便是廷尉府會同六署會商,再報國君決斷。事實上,秦國執法事務繁劇,秦王極少能親自決斷涉法事務,除非事涉根本又有爭議,其餘法事無不由廷尉府主持決斷。實際上就是說,在秦國,只要廷尉府不停止運轉,任何官署癱瘓都不足以影響邦國政事與庶民生計的常態。如此廷尉府,與山東六國的執法署不可同日而語。李斯縱然是法家名士,不入秦國,也是無法想象的。此前,雖然李斯已經職任長史多年,長期參與了廟堂謀劃,被秦國朝野視為“用事”要員;然則,就功業與地位而言,那時的李斯還沒有真正步入重臣之列。畢竟,長史雖能與聞中樞機密,然爵位卻相對低下,在文官爵次中僅是略高於六百石的中爵。更大的不同是,對於國家大政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