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李信攻楚兵力多了三倍,當然會對楚軍連續猛攻。原先咬定秦軍只有二三十萬的大將們,則眼見秦軍威勢赫赫,遂再也不說秦軍如何不堪一擊了。所以,第一次幕府聚將沒有任何爭議,項燕很容易地與各軍大將取得了共識:楚軍暫取守勢,只要擊退秦軍前幾次猛攻,則戰勝秦軍必然有望!楚軍大將們也一致認可了項燕戰法,即在防守中伺機尋求反擊。然則,令項燕與楚軍將士們大大出乎意料的是,秦軍根本沒有出營攻殺,連日只窩在營地忙碌地構築壁壘。於是,項燕與將軍們又斷定此乃秦軍力求攻守兼備,壁壘構築完畢之後必將猛烈攻殺,楚軍無須求戰。不料,旬日之間秦軍壁壘構築完畢,卻仍然窩在營壘之中絲毫沒有出戰跡象。如此兩旬過去,項燕與將士們終於明白,秦軍以強敵待楚,圖謀先取守勢,而後等待戰機。
楚軍將士們不禁大感尊嚴榮譽,豪邁壯勇之氣頓時爆發。
蓋戰國中期之後,天下大軍能與秦軍對陣者,唯趙軍而已;值得秦軍森嚴一守者,唯趙軍而已。至於楚軍,已經數十年無一大戰無一大勝,且不說如何被秦軍輕蔑,楚軍自己也是自慚形穢。若非前次大勝秦軍,楚軍士氣是無法與秦軍同日而語的。今日,秦軍以六十萬雄師南來,竟如此惶恐不安地構築壁壘不出,顯然是將楚軍看作了最強大的對手。如此榮耀,楚軍將士幾曾得享,又怎能不心神激盪?於是,不待項燕將令,平輿寢城兩軍便發動了對秦軍壁壘的猛烈攻勢。然秦軍畢竟名不虛傳,且不說軍士戰力,單那壁壘便修築得森嚴整肅,其寬厚高峻儼然一座座土城,大型器械密匝匝排列垛口,壁後將士嚴陣以待,森森然之勢確實非同凡響。相比之下,楚軍所修壁壘簡單了許多,營門前只有一道半人深的壕溝,溝後只有一道五尺高兩尺厚的土牆。對於秦軍壁壘之強固,楚軍開始多不在意,反多方嘲笑秦人粗笨愚蠻,千里迢迢來給楚國修長城了。及至攻殺開始,楚軍立即嚐到了秦軍壁壘的厲害。楚軍呼嘯而來,尚未攻殺到壁壘前三百步,楚軍士卒的臂張弓還遠不能射殺敵軍之時,秦軍壁壘的強弩大箭夾著機發拋石已經急風暴雨般傾瀉而來,楚軍大隊只有潮水般後退,根本無法接近秦軍壁壘。如是連番者旬日,屈景兩將軍的攻殺一無所獲,反而死傷了數以千計的兵士。直到此時,楚軍將士這才著實明白了重灌秦軍與森嚴壁壘的威力。
“若李信軍不棄重械,前次能否攻克兩壁,未可知也!”
項燕感喟一句,楚軍大將們沒有人辯駁了。
雖則如此,楚軍將士們還是不服。都是秦軍,楚軍能大敗李信秦軍,如何不能大敗王翦秦軍?畢竟沒有真正較量,單憑壁壘不破便能說秦軍不可戰勝了?豈有此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往往是不待營將軍令,士兵們便聚在曠野對著秦軍營壘終日咒罵連續挑戰。楚軍所以如此,與其說人人真心求戰,毋寧說一大半是被秦軍安穩如山的氣勢做派激怒了。自從秦軍壁壘修築完畢,連綿營壘中整日沸騰著種種呼嘯聲喊殺聲笑鬧聲金鼓聲馬嘶聲,攪得楚軍坐臥不寧焦躁不安。種種喧囂中一道道炊煙滾滾上天,肉香飯香隨風飄散,幾乎整個淮北都聞得見燉羊烤羊特有的羶氣味兒,更有蔥蒜秦椒的辛辣之氣夾著牛糞馬糞的熱烘烘臭氣,再夾著驅趕蚊蟲的艾蒿濃煙,隨著夏日的熱風一齊瀰漫,綠茫茫原野煙霧蒸騰,幾如天地變作了蒸籠一般。多食魚米日味甜淡的楚軍將士不耐騷羶刺鼻,常常被燻嗆得咳嗽噴嚏不絕,不由自主地對著黑濛濛的秦軍營地不斷地跳腳叫罵。若有營將煩躁不堪,便會呼喊一聲,率領著四散叫罵計程車兵們一陣呼嘯衝殺,直到被箭雨射回。
這般大軍對峙,是戰國史上絕無僅有的景象。沒有即墨田單軍六年對峙燕軍的慘烈悲壯,也沒有秦趙長平對峙三年餘的肅殺凝重,甚或,也沒有王翦大軍與李牧大軍在井陘關內外對峙年餘的謹慎搏殺。這場戰國末世的最大對峙,更多的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怪誕意味。兩軍實力分明不對稱,角色偏又顛倒了過來——秦強而楚弱,弱者如痴如醉地挑戰進攻,強者卻小心謹慎地堅壁自守。如同一個真正強大的武士,相遇了一個曾經僥倖擊倒過另一個武士的病漢,強大武士謹慎地試探著對方虛實,而病漢卻瘋狂吼喝盲目揮刀。在後世看去,這場最大規模的對峙頗具一種幽默的冷酷與冷酷的幽默:楚軍擁有當世良將為統帥,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大軍昏昏然瘋狂,而無力實施清醒的戰爭方略。
如此日復一日,整個燠熱難耐的夏季過去了。
楚軍的頻繁攻殺也如強弩之末,力道漸漸弱了。及至秋風乍起,楚軍的糧草輸送莫名其妙地生出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