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後者亦不無藉機削弱世族私兵之嫌,但畢竟不失為真心抗秦的一個君主。三則,楚王負芻與項氏交誼頗有淵源,在負芻還是王族公子時,項燕便是公子府的常客之一,負芻兵變奪取王位,項氏也是根基勢力之一。凡此等等,若無特異情勢,楚王該當支援項燕的抗秦方略與統軍將權。然則,項燕深知楚國廟堂勢力盤錯糾結極深,權力分合無定,若其他世族大臣鐵心反對,楚王縱然圖謀支援也是無能為力。為此,項燕要給楚王提供向世族大臣施壓的力量,否則,各大世族不明裡掣肘,只要搪塞王命,糧草輜重立馬便告吃緊。這個施壓直奔要害:項燕請辭歸鄉,誰來領軍抗秦?以目下楚國諸將軍才具,分明找不出項燕這般大勝秦軍而在朝野具有極高聲望的良將。除非世族大臣們連確保自家封地也不顧及,只能在無以選將的壓力之下承認項燕的完整將權,從而秘密知會自家將軍不要與項燕對峙。如此釜底抽薪,其實效遠遠大於以軍令壓服世族大將。
而今,這一目的大體達到了。
然則,楚王與大臣們的急勝慾望卻教項燕不是滋味。
項梁說,楚王命他當殿陳述了父親病情與歸鄉頤養之請,而後直接指點著名字教世族大臣們說話。大臣們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舉殿默然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最後,還是昭氏老令尹說了一句話,抗秦離不開大將軍,夫復何言哉!於是,大臣們紛紛附和,這件事就算過了。之後,大司馬景檉開議,言楚軍集結已達六十餘萬,已然超過秦軍一倍,堪稱史無前例。項燕南撤未必不可,然要害是必須儘早與秦軍決戰並大勝秦軍,否則春夏之交的雨季到來,楚軍糧道便要艱難許多。景檉之後,楚王竟率先拍案贊同,說秦軍遠來疲於奔命,自是力求恢復元氣而後戰,我軍則當以汝陰堅城為根基,早日尋求決戰,不可延誤戰機!此後,所有的大臣都是慷慨激昂,爭相訴說了要大將軍儘早決戰秦軍的種種道理。有人云楚軍士氣高漲,勝秦勢在必然。有人云楚國民眾仇秦已久,不可坐失民望。有人云秦軍糧道綿長,如截斷糧道則秦軍不堪一擊。有人云倍則攻之,若大將軍退至平輿汝陰還不求速戰,分明便是亡楚於怠惰……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父親,務求速戰速勝,已成廟堂不二之論!”項梁一句了結。
“廟堂,與老夫交易?以全軍將權,換老夫速戰?”
“此等情勢,很難轉圜……”
“全我將權,強我速戰,老夫這大將軍豈不徒有虛名?”
項燕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愴然一笑,搖搖頭嘆息一聲再也不說話了。就實說,項燕對再次勝秦還是有底氣的。秦國在短短一個冬天能夠集結大軍再度南進,必然不會是三十萬兵力,也必然不會再度像李信那樣輕兵大回旋。可以肯定地說,秦軍必然以持重之兵與楚軍周旋。以項燕所知之王翦,尤其不會急於與楚軍決戰。當此之時,楚軍若能整肅部伍深溝高壘,依託淮水、江水兩道天險堅壁抵禦,只要楚國不生內亂,秦軍取勝幾乎沒有可能。唯其如此,項燕的託底方略是:第二步退至淮南,整個地放棄淮北;秦軍戰無可戰,空耗糧草時日;更兼北中國尚未底定,期間難免有戰事發作,秦軍必有分兵之時;其時趁秦軍分兵後撤之際,楚軍做閃電一戰,幾乎是十之八九的勝算之戰!從更根本的意義上說,楚王若能洞察大局,以艱危抗秦為時機力行變法,整肅朝局整合國力,楚國崛起於艱難時世的可能性極大。所以如此,地理大勢使然也。楚國不若中原五國,正面有淮水江水兩道天險,東南吳越有茫茫震澤(後世太湖)為屏障,西南有連天茫茫之雲夢澤為屏障,腹心更有煙波浩淼的洞庭澤連同湘水沅水之密佈水網,後有叢林蒼莽的五嶺橫亙,若收縮防線以求固守,秦國萬難破之也。而今,楚國廟堂不識大局,反求速戰速勝,惜哉惜哉!
無論項燕如何憤懣失望,還是無可奈何地聚將發令了。
在已經熱起來的三月末,楚軍終於撤離了陳地十餘城,浩浩蕩蕩地開向了南方。旬日之間,楚軍抵達淮水北岸,項燕下達了佈防將令:三十萬楚軍主力駐守汝陰郊野構築壁壘,三十萬後聚“官軍”分兩部駐紮,景祺率軍十五萬駐紮平輿郊野構築壁壘,屈定率軍十五萬駐紮寢城郊野構築壁壘。兩三日之間,三部大軍在淮水北岸自西北向東南連綿展開,日夜構築壁壘,氣勢壯觀之極。因了大軍距都城郢壽不過百餘里,楚王負芻的犒軍特使、令尹、大司馬及各大世族的軍務特使,連綿穿梭不絕於道。南楚民眾也紛紛跟從各縣令入軍勞役,或搬運糧草輜重,或輔助構築壁壘,終日旌旗招展喧囂連天。王酒、民氣、朝野公議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