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走到了內帳口深深一躬:“櫟陽令魏冄,奉詔來到。”內帳傳來一聲粗重的呻吟,接著便見秦王掌書走到了帳口:“我王口詔:丞相甘茂,暫署國政,櫟陽令魏冄悉聽丞相政令。” 魏冄高聲應命:“臣遵王命。”轉身走到甘茂案前一拱手:“櫟陽令魏冄,參見丞相。”
甘茂微微一笑,指著左手長案道:“櫟陽令這廂入座便了。”
魏冄卻站著不動:“屬下公務繁多,領命便去,無須入座。”口氣竟是冰冷淡漠。
甘茂知道秦國朝野對自己多有微妙之辭,看來這魏冄也是偏見者之一了,當此非常之時,心下也不以為忤,依舊微笑道:“今日關涉機密,終不能與足下慷慨高聲也。”
魏冄目光只一閃,便二話沒說,大步跨到案前入座:“魏冄謹受教。”
此時內帳中走出了那個常隨秦王的侍妾麗人,對老內侍吩咐道:“我王傷痛初眠,熄滅帳內外大燈。”老內侍站在帳口便是一聲低呼:“王眠滅大燈——!”話音落點,便見王帳外轅門內的夾道風燈一齊熄滅,帳內周遍六盞銅燈也一起熄滅,只留下甘茂公案邊兩盞銅燈,內帳燈火竟是全部熄滅,只有帳口一支蠟燭搖曳著豆大的微光。魏冄眉頭不禁便是一皺:“秦王傷痛初眠,言談不便,不若屬下明日參見丞相便了。”
甘茂低聲道:“明月如天燈,你我到帳外敘談如何?”
魏冄略一思忖便道:“丞相明日拔營,只好奉陪了。”
甘茂與魏冄出帳,王齕便遙遙跟隨在五六丈外,向渭水岸邊去了。時當中旬,月明星稀,渭水如練,一片山水竟是分外的幽靜。一路漫步行來,甘茂竟是一句話也沒說。他原本想讓魏冄主動開口詢問,可魏冄竟也是一言不發,始終只是默默跟隨。走到渭水岸邊一座土丘上,甘茂停住了腳步突然道:“秦王傷勢,足下作何想法?”
魏冄竟是沒有片刻猶豫,立即接道:“臣不窺君密。不知王事,亦無想法。”
甘茂肅然正色道:“櫟陽令,甘茂奉詔告知:本王傷重難愈,櫟陽令須得與丞相同心,匡扶王室,底定朝野!”
魏冄一陣愣怔便恍然醒悟,深深一躬:“臣,櫟陽令魏冄遵命!”
“若天不假年,我王遭遇不測,足下以為何人可以當國?”甘茂聲音雖輕,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魏冄目光突然銳利地逼視著甘茂,冷冷道:“魏冄可以當國!”甘茂大是驚訝愣怔,沉聲道:“櫟陽令慎言慎行了。”魏冄卻冷笑道:“但為臣子,自當以王命是從。丞相不宣王命,卻來無端試探魏冄,究竟何意?”
甘茂不禁大是寬慰。他其所以突兀發問,為的正是出其不意地試探魏冄的真心。尋常朝臣,都會在這種非常時候不自覺地脫口說出自己想要擁立的人選,更是期盼著顧命權臣與自己一心,極少能想到國君遺命所屬。畢竟,春秋戰國幾百年,權力交接時刻出人意料的驟然變化是太多太多了,誰不想趁機浮出水面?然則,這個魏冄能在這種時刻有如此定力,足見其膽識超凡。但是,甘茂畢竟老於宮廷之道,他不相信一個與王室有牽連的外戚會沒有心中所屬的未來君主,而且越有膽識者越有主見,如果能讓魏冄自己說出來,一切便會順當得多。心念及此,甘茂便略帶歉意地苦笑道:“非是試探,實在是秦王尚無定見,甘茂心急如焚,便想兼聽而已。”
“秦王勇武果敢,如何能在垂危之時沒有定見?” 魏冄立即頂上一句。
甘茂嘆息一聲:“足下是關心則亂?抑或是臨事糊塗?秦王沒有王子,儲君必是諸弟,倉促之間,卻是選定何人?設若足下為當事者,莫非能一語斷之?”
魏冄默然片刻,慷慨拱手道:“丞相此言倒是實情,屬下方才唐突,尚請鑑諒。”
甘茂一揮大袖:“當此之時,輔助我王選定儲君為上。些許言語,誰能計較?”
魏冄思忖道:“諸王子賢愚,難道先王沒有斷語判詞?”輕輕一句,又將問題推了回來。
“先王斷語,秦王不說,我等臣下卻如何得知?”甘茂又巧妙地推了過去。
魏冄一陣默然,焦躁地走來走去,終於站在甘茂面前冷冷道:“屬下卻聞先王屬意嬴稷,曾與秦王有約:三十無子,便立嬴稷為儲君!”
甘茂淡淡漠漠道:“縱然如此,嬴稷何以為憑?”
“丞相此話,魏冄卻不明白。”
“諸王子各有實力:鎮國左庶長有之,依靠王后成勢者有之,與貴胄大臣結黨者有之。”甘茂先三言兩語撂出爭立大勢,又是一聲粗重的嘆息,“唯嬴稷遠在燕國,又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