笆走了進去。院子裡兩株桑樹綠葉正濃,樹下卻沒有養蠶的竹籮。小場院中堆著一個麥草垛,籬笆外的麥子顯然已經收割打過。小屋的木門沒有上鎖,門上寫著兩行大字——入山採藥狩獵迷路之人,可進屋食宿。孝公感慨的嘆息一聲,推開屋門,屋內幾樣簡單陳設都用布苫著,除了一層灰塵,還是那樣整潔冷清,顯然還沒有人光顧過這個小小莊園。孝公四顧,拿下古琴上苫蓋的那塊白布翻了過來,掏出懷中一碇幹墨,在布上用力寫下兩行大字,又將白布翻過來原樣苫蓋妥當,方才走出小屋。他本想在這裡獨自住宿一夜,聽聽那山風松濤,看看那明亮孤獨的月亮,替她理一理莊園桑樹,重溫一次那永遠烙在心頭的美麗的河谷之夜。
但是,他又必須匆匆離開這裡。事情太多了。在隴西他已經大體知道了櫟陽發生的動盪。風險關頭,他相信衛鞅的品格與能力。但風險之後的善後,應該由他這個國君來出面,不能再糾纏衛鞅。正因為這一點,秦孝公才要冒著酷暑趕回關中。
趕到櫟陽,已經是晚湯時分。秦孝公梳洗完畢,對黑伯叮囑幾句,便隻身出門了。
匆匆來到嬴虔府前,秦孝公卻驚訝得愣怔了半天——大門已經用磚石封堵,黑漆漆沒有一絲燈光,沒有一個人影!往日裡生機勃勃的公子虔府變得一片死寂。秦孝公端詳徘徊,終於來到小小的偏門。奇怪的是,小偏門也關著,一個衛士也沒有,一盞燈籠也沒有。想了想,孝公舉手敲門。
偏門內一陣腳步,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公子不見客,請回吧。”
“嬴渠梁到此,家老開門。”
吱呀一聲,小門開啟,家老涕淚縱橫的跪倒在地上,“君上!公子大冤哪……”
秦孝公扶起家老,卻沒有說話,自顧向裡走去。整個庭院竟也是黑漆漆一片,沒有一個房間有燈光。家老輕步搶前,將秦孝公領到後院小山下,向山頂的石亭上一指,低聲哽咽道:“公子整日整夜的在那裡……”
秦孝公揮揮手,示意家老離去,便獨自踏著石階走上石亭。
碩大粗樸的石亭下,一個披散長髮的高大黑影背身站立。聽見身後熟悉的腳步聲,他身體微微一陣顫抖,卻依然沒有回頭。秦孝公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高大黑影的身後,深深一聲嘆息。高大黑影一動不動的站著,沒有回身,也沒有說話,連一聲嘆息也沒有發出。
兩個人默默地站著,足足有半個時辰,誰也沒有說話。
“就刑護法,大哥有功。”秦孝公終於打破了沉默。
高大的黑影依舊石像般的沉默。
“公父遺囑,大哥記得否?”
回答的還是沉默。
“大哥歷來支援變法,歷來支援衛鞅。”
依舊是死死的沉默。
“放棄變法,殺掉衛鞅,我嬴氏一族重回西陲?”
高大黑影身體一抖,聲音諳啞,“何須逼我?答應你,嬴虔不反對變法。”
“然則仇恨衛鞅。”
高大黑影嘶聲嘆息,不回頭,不說話。
“大哥,許多人等你出面合力。”
“無須多言,我不會和任何人交往。”黑影的聲音一陣顫抖,“嬴虔已經死了。”突然回頭,臉上竟垂著一幅厚厚的黑紗,在朦朧夜色中透出幾分恐怖。
秦孝公深深一躬,“大哥,保重。我會讓瑩玉經常來看你的……”
“還有一句話。莫將瑩玉嫁給衛鞅!”
秦孝公驚訝,“瑩玉嫁給衛鞅?從何說起?”
嬴虔已經轉過身軀,不再說話了。
秦孝公回到國府,心中很不是滋味兒。此時黑伯來報,說太子不敢來書房晉見,在太后寢宮等著。秦孝公一怔,陰沉著臉來到後庭院太后住處。
太子嬴駟一個多月來神思恍惚,驟然消瘦。聞得公父回來,更是驚恐。黑伯宣他在孝公書房等候時,他忐忑不安的跑到國府後院,默默的流著眼淚跪在太后面前。太后長嘆一聲,“好吧,你就在這兒等吧,但願你小子還,還有一條活命……”說完,太后唏噓著喚來瑩玉,在女兒耳邊小聲叮囑了一陣。嬴駟嚇得六神無主,一直跪在太后的正廳竟是動也不動。
來到後庭院,秦孝公吩咐黑伯守在寢宮門口不許任何人進來,便匆匆走了進去。進得正廳,太后卻不在,只有嬴駟跪在廳中,瑩玉站在旁邊一幅認真監督的樣子。秦孝公胸中怒火驟然竄起,大喝一聲,“逆子!”上前掄圓胳膊就是兩個巴掌,打得嬴駟嘴角頓時出血,面頰腫起!又一腳將嬴駟揣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