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喘息未定的時分,太子竟然帶著三百名精銳甲士與幾名大臣趕到了後宮,絲毫沒有詢問老國君的死因,也絲毫沒有與她商量的意思,立即下詔宣佈了國公薨崩的訊息,宣佈了國喪,宣佈了太子即位!令燕姬驚訝莫名的是,平日裡對她甚是敬重她也曾多次助他度過危機的太子,竟然在頃刻之間變得冷酷凌厲,對她竟視若無物一般。燕姬沉住氣一句話也沒有說便離開了寢宮,立即著手清理了自己的物事,做好了隨時離開宮廷的準備。整個國喪的一個月裡,她都沒有離開自己的庭院一步,既不參與葬禮,更不過問國事朝局。突然之間,她這個國後變成了被遺忘的古董,似乎她從來沒有存在過。大喪之後,新君宣佈稱王,在新御書 清點燕文公書房時,卻發現少了一方最重要的傳國玉印、一副燕國秘藏圖! 新王氣勢洶洶來找她時,連那座小庭院也包圍了。燕姬非但沒有驚慌,反而笑吟吟的向新王申明:她奉天子詔命,要重回洛陽王室。新王陰沉著臉說,只要她交出玉印與秘圖,就放她回洛陽。燕姬卻是一陣大笑:“我不回洛陽,就死在燕國又有何妨?”新王無奈,只好屏退甲士,一個人溫言軟語的勸她求她。燕姬全然不為所動,冷冰冰的提出:“先君死得蹊蹺,查明死因,究辦謀逆姦凶,再說此事不遲。”新王萬般無奈,只好連夜與心腹密謀,第二天便將宮中內侍總管與三家大臣滿門斬首,薊城國人竟是一片歡呼。
新王來見燕姬,燕姬便將玉印交給了這個已經十分陌生的昔日太子。新王索要秘藏圖,燕姬拿出了燕文公的遺詔,遺詔上赫然寫著:“秘藏圖交由國後燕姬掌管,新君可酌情支取,不可更改執掌。若有違背,宗廟不容!”新王愣怔半日,長嘆一聲:“國後意欲如何?”燕姬笑答:“唯想隱於秘藏之地,遠離宮廷糾葛,如是而已。”新王道:“若有急處,如何找到國後?”燕姬道:“先君有三隻信鷂,但放一隻,兩個時辰內我便可收到,屆時我自會指明地點。”新王思謀良久,只好答應燕姬離開薊城。
燕國雖國用拮据,但歷代國君都秉承了老周王族的謹細傳統,將一定的剩餘財貨囤積隱藏,六百多年下來,這些秘密藏匿的財寶實在是不可小視!燕國敢於以窮國弱國擺老貴胄架勢,一大半原因是因了這些驚人的秘藏。離開這些秘藏,燕國便不能應對任何一場象樣的大仗。惟其如此,新君無論如何不敢開罪這位奉詔掌管秘藏圖的國後,倒是每隔一兩月便派出信鷂噓寒問暖一番。如此一來,燕姬倒是過起了真正的隱居生活。
“他們要跟著信鷂蹤跡找你,豈非大大麻煩?” 蘇秦頓時便有些著急。 “季子傻呢。”燕姬笑道:“不是信犬,不是信鴿,是信鷂。鷂子如蒼鷹,一展翅便直上雲中,難覓蹤跡,他卻如何跟蹤?這也是歷代燕君的老法子,從來沒有閃失的。”
“如此便好。”蘇秦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荊燕上次回燕,沒有聽到你的訊息,今日宴席也沒見你,我真有些急了呢。”
“新君多權謀,將宮中封鎖得很是嚴密,對外卻無事一般。季子以為新燕王如何?”
“權謀機變有餘,雄心正才不足,不是好氣象。”蘇秦頓時顯得憂心忡忡。
“你還願意將燕國作為根基麼?”
“燕國為合縱發端,天下皆知,還當是立本之國。”
燕姬笑道:“夜深了,這些事擇日再細說吧。”
蘇秦恍然坐起:“你究竟在哪裡?如何找你?”
“三日之內,按圖來尋了。”燕姬微笑著從袖中抽出一方白絹摁到蘇秦手掌中:“保你有說話的好所在。我走了,你別動。這裡的內侍官僕都是我的舊人,出入忒便當呢。”說完戴上斗笠,一閃身便轉入帷幕後消失了。
蘇秦頓時覺得空蕩蕩的,茫然悵然恍惚煩亂,片刻間一齊湧上心頭。睡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便索性到庭院中閒走。薊城刁斗已經打響了五更,天中月明星稀,橫亙北方天際的那道山峰剪影好象就壓在頭頂一般。山風還沒有鼓起,天地間萬籟無聲,蘇秦突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窒息感,胸中竟是憋悶極了。
合縱發端便危機叢生:聯軍尚未建立,楚威王就突然病逝了;燕文公、齊威王、魏惠王,幾個對秦國懷有深刻警惕的老國君也都死去了;任何一國,隨時都可能突然生出各種各樣的問題。燕易王的態度使他突然悟到:六國合縱的真實意圖,可能是永遠都難以被人理解了,更是難以實現了,他所面對的,將是層出不窮地奔波補漏,六國合縱所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很可能就只是一張需要不時修補的盾牌!
一想到這裡,一種濃濃的沮喪便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