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呀我王,此人正是你大為稱頌的六國丞相、武信君蘇秦了。”
“啊——”楚懷王長長的驚歎彷彿在吟哦,竟是高低起伏,似乎恍然驚醒一般。隨著悠長起伏的驚歎,笑意終於鋪滿了白胖的臉龐,腳步也移到了蘇秦面前:“武信君大名如雷貫耳,先王屢次說要帶我見你了。”嘴上說著,眼光卻不斷上下打量著蘇秦。
春申君心中清楚,拱手笑道:“噢呀我王,武信君風塵僕僕,剛到郢都一個時辰,沐浴後未及更衣,便來拜見了。”
“噢——”又是一聲長長的吟哦驚歎:“武信君如此奮發,羋槐敬佩不已了。來來來,這廂坐了,慢慢說話,上,上茶了——”羋槐本來想喊上酒,一想這是大殿不宜隨意擺酒,便磕磕絆絆的喊成了上茶,竟結巴得滿臉通紅。
“多謝大王禮遇臣下。”蘇秦恭敬的拱手做禮,表示他完全理解這是楚王的特殊敬重。
羋槐原本不喜歡倨傲名士,如今見赫赫蘇秦竟是這般謙恭有禮,心中大感舒坦,呵呵笑道:“謙謙君子,武信君可人呢。那個張儀是你師弟?如何忒般氣盛?”
“秦國強大,張儀自然氣盛。”
“秦國強大麼?”羋槐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秦國不強大麼?”蘇秦也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羋槐一怔,卻驟然哈哈大笑:“回得有趣!秦國啊,是強大,虎狼之國嘛。”
“既是虎狼,大王可知是何種虎?何種狼?”蘇秦也是興致勃勃。
羋槐困惑的搖搖頭:“毋曉得,虎狼就是虎狼,還不一樣了?”
“那是自然。”蘇秦悠然笑答,彷彿一個老人在給一個孩童講說天外奇聞:“是叢林虎,是中山狼。”
“叢林虎?中山狼?好厲害了?”
“當真厲害。”蘇秦似乎餘悸在心一般:“叢林虎吃人不吐骨頭,中山狼能變身騙人,吸乾人的骨髓。”
“你,見過?”
“見過。”蘇秦點點頭:“我差點兒被中山狼啃開頭顱,吸了骨髓。”
“噢——!”羋槐臉色發青:“哪你還活著?”
“明知必死,性命相搏,竟然就活了下來。”
“啊——”羋槐吟哦著恍然點頭:“只要死打,就能活。”
“對對對。”蘇秦大為讚賞:“我可不如大王聰明絕頂,這是一個世外高人告訴我的:中山狼能窺透人心,人無死戰之心,則狼必定要吃了你。若想死戰到底,狼便放你逃生。”
“噢——!”羋槐又一次吟哦驚歎:“中山狼,上天派下來專吃懦夫的了?”
“大王聖明!高人正是如此講說!”
羋槐哈哈哈大笑了一陣:“如何當得?如何當得啊?”舒暢得臉上竟泛出了紅光。
蘇秦鄭重其事道:“本當聒噪大王,不想大王對秦國本性竟有如此洞察,蘇秦自愧不如,也就不饒舌了。”
“武信君大可放心!”羋槐慷慨拍案:“本王立誓繼承先王遺志!曉得?要不是他們添亂,本王連張儀見也不見!曉得?”
“曉得曉得。”蘇秦連連點頭:“臣只待大王派定軍馬,與秦國決戰便了。”
“那是。”羋槐挺挺胸膛道:“楚國出十萬軍馬,夠了?”
“大王氣壯山河,蘇秦萬分敬佩。”蘇秦深深的一躬到底。
“還是武信君善解我意,她還說我笨……”羋槐嘟噥一句,卻突然打住。
春申君拼命憋住笑意,竟將臉埋在大袖裡猛烈咳嗽了好一陣。出得宮來登上緇車,終於憋不住了,大笑不止:“噢呀呀武信君啊,這,這便是你等縱橫家的說辭了?”笑著笑著竟是軟倒在車榻上。蘇秦卻悠然吟道:“說人主者,當審君情,因人而發,說之要也。如此而已。”春申君恍然道:“噢呀,還是我等不得法,激烈認真過甚了?”蘇秦道:“要在別個君主,也許如此,然在這個楚王身上,我卻沒譜。也許是我的說運好,歪打正著了。”
剛回到府邸,家老便捧給春申君一支銅管,說是三閭大夫派人送來的。春申君連忙開啟銅帽抽出一頁皮紙,赫然一行大字便在眼前——吾去安陸五六日還!
春申君大是驚訝,竟愣怔著說不出話來。旁邊蘇秦問:“安陸?要緊地方麼?”春申君低聲道:“雲夢澤東北岸山城,新軍訓練營地,原是屈原兄掌管。”蘇秦聽罷也是一怔,踱著步子不說話。春申君著急道:“噢呀武信君,這位老哥哥此刻去安陸,會不會有鹵莽?會不會添亂?”蘇秦笑道:“至少不會添亂。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