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路淡笑一聲,說,“你放心,跟你老婆說,不管遇到什麼麻煩儘管來找我。”
“好嘞,謝了兄弟。”張耀東欣慰地笑著,終於放下一樁心事。
魏明明不時看向他們,丈夫的親切笑容和唐一路的高傲嘴臉擺在一塊起對比強烈,心裡對唐一路更是不滿。
臨走的時候,她毫不委婉地說:“再沒錢,也該給你媳婦兒弄個銀戒指。出門一看什麼首飾都沒有,寒不寒磣。”說完拉著張耀東就走,留下不明所以的白可對著唐一路陰沉的臉。
曬傷(五)
在教堂的時候,有專門的人幫忙召集“賓客”,她披著不太合身的婚紗,由一個紅鼻子的日本人牽手走進教堂。如果不是被日本人踩了裙子,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感覺到了溫馨。
借他們戒指的是一對老夫婦。很素淨的銀戒指,她戴上手拍了張照片,還沒焐熱就被摘下。
那細細的一隻金屬環,環住了手指就真的能環住愛情嗎?這麼一想,她也不是很在乎了。
“你又在乎什麼呢?”白可撐著下巴問。
唐一路在屋子裡翻箱倒櫃。多年前零碎的小東西也被翻出來,一顆鏤空的水晶石頭滾到腳邊,她撿起來看看,很像是一顆小骷髏頭。
“你到底在找什麼?”她問。
“一隻鑽石戒指。”唐一路的聲音從衣櫃裡傳來。
“你哪來錢買鑽石戒指。”她笑道。
這麼多天來,他們都沒有進賬,花的錢倒是不少。表面上她不說什麼,心裡早就尋思著出去找份工作。現在她算是半個美國人,找工作不會像從前那麼費勁。
“是我跟別人打賭贏的。”
唐一路兩手空空地從臥室走出來,在屋子裡四處掃視,想看看還有什麼地方沒找過。
“什麼打賭?”
“就是我們第一次上床那天。”
“第一次?”
“你不會忘了吧。”
他一屁股坐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對她曖昧一笑。摩挲著她光潔的手背,笑容逐漸淡去。是他疏忽了,連個戒指也沒給她。
“走,我們出去買。”他把她從沙發拉起。
“別,我不在乎那個。”她使勁拽著他。
“我在乎!”他吼道。
“有什麼好在乎的嘛。”她頂回去。
或許真是跟他待久了,人也變聰明瞭,以前她還會畏懼他怒目圓睜的樣子,現在已經感覺沒什麼殺傷力,他最多也就是聲音大點,脾氣衝點,再嚴重的就是床上賣力一些。實質上的暴力,可能是她記性不好,想不起來。其實,他就是媽媽說的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吧。
沒耐心一直和白可拉拉拽拽,他一把把她扛到肩膀上,邊掖好她的裙子邊往外走。
白可的腿還在不安地踢動,他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說:“好你個丫頭,膽子越來越來大,我太縱容你了是不是!”
“我不要戒指,不要!”她拼命地喊著。這麼吵吵鬧鬧地來到大街上,她立刻習慣性地進入戒備狀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感到她全身都緊繃著,他本想提醒她沒必要再緊張,想了想又得意地笑起來。揹著個麻袋似的,他在街上橫著走,直走到珠寶店門口。
從白可的角度看,世界在不停倒退。沿著樓群延伸的道路,穿過掛滿金紅色飾品的聖誕樹,轉向未知的悠遠的南方。
這些畫面像老舊的電影膠片,一格一格快速地在她腦中略過,留下黑白光影。
那些日子是幸福的。除了幸福,有時,已經在朦朧的年月裡草長鶯飛了的記憶,還會在漆黑的夜色中敲響自家的窗戶。彼此相互依偎的溫暖像母親的手一樣,輕輕捂住他們的耳朵。
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候,她都沒有停止對這些往事的回憶。
儘管那時因為錢不夠,他們沒有買著戒指,因為她的愚笨,差點沒有透過移民局的審查。
在聞訊室裡,她幾次想不起他父親的名字,想不起家裡的窗簾有沒有流蘇。走出那件黑暗的房間,她幾乎要哭出來。唐一路笑嘻嘻地上前安慰她,要她不用擔心。他越是安慰,她哭得越兇。她無法想象自己被驅逐出境後,在沒有他的地方,要怎麼活。
回到家,眼淚還停不了。一直耐心安慰的唐一路也露出無奈的神色,說:“不要哭,肯定能透過的,你要相信我。”走到冰箱邊本想倒杯酒,從剛才就在隱隱作痛的胃忽然抽痛起來,他難受地捂住腹部,弓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