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八點吧,我想,’布朗說,‘這是通常人們起床的時候,除非他是個闊佬。上帝知道我不富。’
“‘而那場火將近十一點才有人報告,’警長說,‘下午三點鐘房子還在燃燒。你是說一幢古老的木頭房子,就算很大,能燒六個小時?’
“布朗坐在那兒,左顧右盼,警察圍在他旁邊,都在打量他。他說:‘我對你們講的都是實話,這是你們要求的。’他的眼睛轉來轉去,突然頭一扭,像是叫喊似的說:‘我咋會知道那是什麼時間?你以為一個在刨木廠當牛做馬、幹粗活兒的人能有錢買表嗎?’
“‘你已經有六個星期不在刨木廠或別的地方幹活了,’警長說,‘一個開得起新車、整天亂逛的人,隨時都可以經過法院大樓看看鐘,弄清時間的。’
“‘那哪兒是我的車,我不是剛對你講了!’布朗說,‘那是他的。她買來送給他的,他殺死的那個女人送他的。’
“‘這無關緊要,’警長說,‘往下講吧。’
“於是布朗往下講,越講嗓門越大,越講越快,一個勁兒地告發克里斯默斯而竭力把喬·布朗隱藏起來,好讓他有機會把那一千塊錢撈到手。有人會認為賺錢或者撈錢是一場不講任何規則的遊戲,這真使我難以理解。布朗聲稱,甚至看見起火了他還一點兒沒想到她還會在房裡,更不要說以為她死了。他說他完全沒想到進屋裡去看看,他一心想的是該如何把火撲滅。
“‘而這時將近八點了,照你說的,’警長說,‘漢普·沃勒的妻子將近十一點才來報告那場大火。你可真花了不少時間才發現不可能赤手空拳地把火撲滅。’布朗坐在警察中間,他們已經鎖上門,但窗外擠了一大圈人,玻璃窗上擠滿了一張張臉。他的眼睛東瞧瞧西望望,神色緊張,上嘴唇噘得離開了牙齒。‘漢普說他破門進去之後,屋裡早有一個人在那兒,’警長說,‘那人竭力攔他,不讓他上樓。’布朗被圍在警察中間,他的眼珠子亂轉不知往哪兒瞧才好。
“我猜這時候他感到絕望了,不僅那一千塊錢離他越來越遠,而且他開始明白拿到那筆錢的會是別人。我想,這像是他看見握在自己手裡的一千塊錢卻由別人去花。他們說,看來他像是早就留著這一手,專等這樣的時機才講出來;像是他明白一到關鍵時刻,這些話準會救他,即使對個白人來說,承認布朗不得不承認的事,比起被控告為殺人犯還要糟糕。於是他說:‘好哇,來吧,控告我,控告一個用他知道的一切來幫助你們的白人。控告這個白人而讓黑鬼逍遙法外。控告白人而讓黑鬼逃跑。’
“‘黑鬼?’警長問道,‘黑鬼?’
“好像他知道這下抓住了他們的短處。好像他們相信,他乾的事沒有一件有他告發別人乾的事那樣壞。‘你們真聰明,’他說,‘全鎮的人真了不起。上當受騙了整整三年。三年來一直稱他是個外國人,而我只消三天就明白他跟我一個樣,不是什麼外國人。在他親口告訴我以前,我早就知道了。’這時大家看看他,又面面相覷,不知是怎麼回事。
“‘要是你談的是個白人,你得小心你說的話,’警長說,‘我不在乎他殺人沒殺人。’
“‘我談的是克里斯默斯,’布朗說,‘那個殺了白人婦女的兇手,他在全鎮人的眼皮下與她姘居,你們卻讓他遠走高飛,反來控告一個知道他底細的人,能為你們找到他的人。他身上有黑人血液,我第一次見他就看出來了。可是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聰明的警官先生們。有一次他甚至承認過,對我說他是個混血兒。也許他說這話的時候喝醉了酒,我不知道。然而他這樣告訴我後的第二天早晨又來對我說(布朗現在又上勁兒了,幾乎是齜牙咧嘴,瞪著眼注視周圍的人,目光從一張臉移到另一張上),他對我說:“昨天晚上我犯了個錯誤,你可別也犯這類錯誤。”我說:“錯誤,啥意思?”他說:“你想想吧。”我想起有天晚上我和他在孟菲斯時他乾的一件事,我明白要是得罪了他,我這條小命就完了,於是我說:“哦,我明白你的意思。跟我無關的事我不會多嘴多舌的,我從來不這樣,這我有把握。”布朗說:“你們大家也會那樣回答的,當你一個人離鎮老遠地同他住在那個小木屋裡,就是喊叫也沒人能聽見。你們也會膽戰心驚的,到頭來你想方設法去幫助的人反過來指控你殺了人,而你一身清清白白。”’他坐在那兒,東張西望,屋裡的人打量著他,屋外的人把面孔緊貼著窗玻璃。
“‘一個黑鬼,’警長說,‘我一直在想,那傢伙的確有點兒古怪。’
“這時警長又問布朗:‘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