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能立個什麼?我這一輩子難道就這樣在這個世界上悄悄而來,被世事折騰得白吃上幾十年米麵,然後就又默默而去?來時一絲不掛,走時大不了帶一身衣服,把地再拱起一堆黃土,來無蹤、去無影——這難道就是自己慘淡的一生?”他悽悽楚楚、悲悲涼涼地想著,“我有什麼辦法能夠使我這一輩子在人世不白走一遭,在和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揮手告別的時候,多多少少也能給它抹上一點兒印跡——那怕是微小得不能再微小,不被常人所能夠看得見的——把自己這一生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悽楚遭遇、慘淡拼搏,感受及覺悟儘可能的讓人得以知道一點兒,希望它或許還能夠引起人們對社會、人生這些嚴肅而重大的問題有所反思,感悟。”想著想著,他就不自量力地突發奇想,十分殷切地想要寫起一部小說來。他深知自己功力遠遠不夠,但也曾經聽人說過寫《呂梁英雄傳》的馬烽只有高小文化程度,李準、趙樹理這些知名於世的作家也都不是什麼大學科班出身,外國寫《母親》的那個作家——高爾基,甚至連學還都沒上過,就是中國現代的大文豪,新文化運動的旗手——魯迅,起初也不是什麼專業搞文學的,而是學醫的。“他們都能行,我怎麼就不能也試一試呢?我得不顧一切地去為之努力——有志者,事竟成嘛。自古以來,那些傳世之作的作者,在當時文章未必就寫得都是最好的,但他們動手寫了,手筆也就得以流傳下來,成了不世之作,而那些狀元宰相們儘管文章寫得無與倫比,但他們大多沒有動手去寫,所以後世也就很少能夠看到他們的妙手傑作。‘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奮之作。’再說了,‘盡吾志,於己為無悔,其孰能譏之乎?’”牛德草心裡這樣想著。牛德草寫小說僅僅只是想採用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假託小說裡的人和事來闡發闡發自己對人生、社會的理解,感慨及覺悟。
說來牛德草這人也還算得上是個比較有主見的。他自知要是把這一想法告訴給自己周圍的這些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周圍的人肯定沒有一個會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反倒還會毫不客氣地嗤之以鼻,而自己徒然自取其咎,只能招來許多譏笑、嘲諷。這些人甚而還會無動於衷地把自己的這一想法作為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論,極盡挖苦之能事,以尋開心。他沒有過多地去想自己有多高的文化水平,多深的語言功底,這樣做是不是蚍蜉撼樹,反正說風就是雨,不去和任何人謀劃、切磋,毅然決然地拿起筆,就悄悄動手寫了起來。
因寫作他一點兒也不敢耽擱給生產隊的下地勞動,也毫不推脫那些繁瑣而累人的家務活兒。他的寫作全是利用他的業餘時間,揹著人,像做賊一樣,抽空兒偷偷進行的。這段時間,他一有空兒就不吭不響地鑽在自己廈房裡,趴在衣櫃的櫃蓋上忙碌起來。他緊張而有序的生活,就這樣在廢寢忘食中一天天地度過著,使他覺著這一段日子過得真是緊張而頗有滋味,勞累而無比充實。然而他的這一地下活動儘管進行得十分隱蔽,使人一般難以察覺,但最終還是被他母親劉碧霞從中給看出了破綻。劉碧霞對牛德草的這一令人不可思議的反常行為很是氣忿,整天都不給他好臉色看,嘴裡還總是在不住地小聲念念叨叨的,不知道都在數落著什麼,讓人能知道她的十分不滿,但又聽不清楚她指桑罵槐的具體內容——牛德草對此心裡真是頗煩死了。
這天,牛德草從地裡剛一回來,就分秒必爭,又一頭鑽進自己的廈房,趴在櫃蓋上奮筆疾書,埋頭寫作起來。誰知道就在他正寫得感情投入,忘乎所以的時候,只聽得他媽劉碧霞在灶房門口忿忿不平地高聲吆喝他道:“吃飯咧!”隨即就聽見她使性子把飯碗往灶房門口的飯桌上重重地一蹾,碗把飯桌碰得咚地一聲巨響;接著又聽見她把筷子使勁兒地往飯桌上一甩,又是嘩啦一聲驚心動魄的山響。牛德草心裡清清楚楚知道這是他母親對他近來行為的不滿,在衝著他使性子,發脾氣。母親故意弄出的這些聲音灌進牛德草的耳朵裡,牛德草覺著特別響亮,特別聒耳,同時心情也就驟然特別地煩躁。他知道他母親的心意,於是趕緊放下手裡正在寫作的筆,拾掇起櫃蓋上自己寫下的那些散亂的草稿,從廈房裡匆匆走出來吃飯。這時候只見臘梅嗔怪地瞅了他一眼,衝著他媽後背努努嘴,抱怨說:“從地裡回來,連手、臉都顧不得洗一下,就一個人鑽到廈房裡,不知道你一天都在忙什麼呢。”母親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滿臉的不高興,嘮嘮叨叨不住數落說:“從地裡回來,家裡的啥事都不管,活路就是把你絆倒,你也不會瞅上它一眼。老是鑽在廈房裡,得是修行呀?得道成仙呀?我看就是剛過門兒的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