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大動脈-----隴海線的交通基本上阻斷了。火車白天一開到閿鄉這裡就只能停住,必須等到天黑以後,才能試探著偷偷往過溜—人們把這一舉動叫作‘闖關’。”
火車車廂頂篷上趴著的那些難民們此時又飢又渴,但是他們惟恐火車站上的工作人員發現了他們,趕他們走,所以都只好悄悄地潛伏在那裡,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西逃的難民們一個個緊縮著顫抖的心,捏著一把冷汗,準備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去闖這生死攸關的一關。火車這時也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加足了水,上飽了煤,憋足了氣,開始緩緩啟動了。火車一開動似乎就憋著一股子勁,像是一匹脫韁的烈馬,“噗嗤、噗嗤”,豪邁而急促地喘著粗氣,迅速地在提速,發瘋地賓士了起來。它每馳過一根鐵軌和另一根鐵軌的接茬處,就都要發出一聲讓人魂飛魄散的“喀嚓”聲,隨之車身也就會有一下劇烈地搖晃。隨著車身的搖晃,趴在車廂頂篷上的那些逃難人立時嚇得毛骨悚然,出一身冷汗。他們不僅惟恐車身的劇烈搖晃會把他們甩得掉了下去,而且還害怕這在夜深人靜之際,那顯得特別響亮的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會讓隔著黃河的日寇聽見,而招來不測之禍。
火車不大一會兒就行駛得快得跟飛了起來一樣,它完全像一個精神失常了的瘋子,以從來沒有過這樣快的速度在兩條彎曲的鐵軌上賓士著,看樣子它下面的車輪子幾乎都跑得要脫離開車軌了。這樣快的速度把人幾乎都能嚇死,趴在車廂頂篷上的難民們一個個都凝神屏息,連口大氣都不敢出,只是一門心思在想:“司機大人呀,你千萬別把火車開失控了,給翻到山溝裡去了。”
火車開得離崤山越來越遠了,向著地形更為複雜、溝壑更是縱橫的潼關一頭猛衝而來。因為火車開得速度太快了,車廂搖晃顛簸得就十分厲害。火車一旦行駛到彎道大的路段上,車廂就猛地向著外側傾斜,傾斜得讓人感到火車就像馬上就要翻了下去似的。幸虧是車身很長,兩頭的部分能夠把中間向外甩的部分拉住,同時這時的火車路又是裡側低、外側高,所以火車才得以沒有翻了下去。可是隨著火車車身的每次劇烈顛簸,車廂頂篷上都會有一聲聲悲愴悽慘、駭人聽聞的驚叫聲發出:“啊—”每當這時,誰也都會不說什麼,但趴在車廂頂篷上的難民們誰也都知道,這不知道又是哪一個可憐的難民不幸被這火車的劇烈顛簸給甩下去了。這些被甩下火車的人可慘了,你想想,火車此時開的速度是那麼的快,加之它所產生的慣性之大,摔下去這還能輕嗎?更不要說火車正執行在山地和溝壑縱橫的複雜路段上。摔下去的人,有的朝內側翻滾到火車的軌道上,瞬息就被無情的火車輪子軋得血肉橫飛,命歸黃泉;有的向外側甩得很遠,竟然就摔到深不見底的山溝裡去了,自然也少不了腦漿迸裂,只等日後有人招魂了;他們摔得最輕的,恐怕也得是被摔得斷胳膊折腿。可憐可嘆的河南、安徽那一帶逃難的難民啊,怎麼命就這麼的苦呢?遭了一劫又是一劫,劫劫這都是鬼門關,讓人聞聲喪膽,魂飛魄散。
劉老漢這時和他老婆把自己的那一點點家當,緊緊地拴在身上。他們一手扒著車廂頂篷,另一隻手狠命地抓住自己兒子和女兒的那手,腳鉤住他們的腳,四人形成一條刀也難以砍斷的鏈條,一刻也不敢鬆勁兒。女兒劉碧霞和兒子劉大勇的手腕一開始還因為父母親握得太緊,覺著有點兒疼痛,然而到後來竟然連什麼感覺還都沒有了,可能是血脈因受阻已停止了流動吧。他們四個人,你緊抓著我,我緊拉著你,心裡都在想著一句共同的話:“大家要活就活在一起,要死也死在一塊兒。”他們一家人此時一邊默默地祈禱著上蒼,讓他們平安無事的渡過這一劫,日後他們一定會一日三炷香,天天頂禮膜拜神靈的保佑之恩的;另一邊又在心裡暗暗責罵火車司機沒人性,怎麼能這麼不顧車篷上難民的死活,耍半吊子,把火車一個勁兒沒命地往快的開。你開慢一點兒怕什麼呀?
火車開到離潼關還有一二十里路的地方,突然人們聽不見火車頭因煙筒冒煙而發出的粗重喘息聲了。這一路段也剛好由東向西有點兒下坡,火車這會兒開始完全憑著剛才奮力高速執行起來的慣性,向前滑行了。這裡的鐵路,南面是高聳得像山一樣的潼關南塬,北面是由西向東而流的滔滔黃河,車身完全暴露在已進駐黃河北岸—山西的日寇視野裡。這要是在白天,日軍從黃河北岸觀察南岸的動靜,立馬就會一覽無餘,發現情況的。隴海鐵路在這裡無論是由東向西、還是由西向東,別說是過去一輛這樣龐大得像巨龍一樣的火車,即就是飛過去一隻蒼蠅,恐怕也都會被日寇看在眼裡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