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出來。
買了酒,醺醺然走在路上。
燈火輝煌,煙花炫麗。
依稀當年。
“呀,公子,對不住!”
有人忽得踏了他一腳,驚得連聲道歉。
蔥綠的紗衣,叮咚的銀飾。
苗女。
他愣了。
那人,那人卻是當年他瞧見的小丫頭。
那個走在雪蓮身旁的苗女!
他顧不得禮數,一把抓住她,“你!你在這裡!雪蓮呢?雪蓮呢!”
她疼得直嚷,旁邊一個苗族漢子連忙擠來,一把開啟他的手,怒氣衝衝說了什麼。
他不懂得苗語,她挽了那漢子的手,止住他,皺眉道,“做什麼?”
他一怔,一字一句,念出了苗語“雪蓮花”。
邊城苗人雖多,說得漢語的卻沒有幾個,漢人又從不願學苗家的東西。
於是“雪蓮花”,成了他這些年來唯一學會的苗語。
大漢爆怒,她忙拽他到後面,低語了幾句。
他不管那漢子,問,“這個人,她可在?”
那苗女驚異看他一眼道,“這是我的名字。”
他一怔。
她說,“我叫這個,用漢語說,確實是雪蓮花的意思。”
杏仁眼,楊柳衣。
元宵燈火裡的一瞥驚鴻。
魂歸何方,夢裡千秋。
他怔怔地看著她,彷彿透著她,可以望見當年遙遙的年光。
張了嘴,說不出一個字。
青山原不老,為雪空白頭。
她徹底無了音訊。
不知是誰。不知名甚。
寫了多少潦倒的詩,做一場不醒的夢。
不到而立,竟已白髮蒼蒼,垂垂老矣。
“夫君。”
他的妻低聲喚他。
他側首,竟見她直視著他。
她面上已爬上皺紋,卻挺直著脊背看他。
他忽然發現,她原有一雙甚是璀璨的眼,杏仁模樣。
她低嘆一聲,接了他酒碗,遞上盅湯。
他忽然莫名感嘆一句,“這些年,我對不住你。”
她愣愣,忽然笑了,“夫君說得什麼話,嘗口妾身做得湯吧。”
他捧著那盅湯,忽覺得指尖溫熱。
他從未好好看過他的妻,從未。
心裡一澀,端湯入口。
“甚好。”
她笑,一字一句,“那是自然。”
☆、雪蓮花。訣別
緊接著,他猛得嘔出一口血。
抬眼,她笑了。
杏眼冰涼。
“夫君。”
“這些年來,你對不住的。”
“又何止是我?”
他睜大眼,卻說不出一句話。
血從唇邊溢位,她的身影漸漸模糊。
她卻仍在低語。
“知道麼——我料你也不知,妾身閨名作憐。”
願是希望得夫君家人憐惜才取得名字。
可惜可惜。
此生望君憐,何處不可憐啊!
□□入口,再醒時,已是黃泉路、三生石。
地府幽冥,他看著曇煙。
杏仁眼,寒墨髮。
大紅的衣,綿延不盡的三千繁華。
他說,“姑娘可能幫我尋到這個人?”
她不語,他又著急道,“同姑娘,有這麼幾分相像。”
“幾分相像?”她笑道,“那是幾分?”
“我問你,一眼傾城,眼裡傾了幾分城?楊柳翠衣,身姿約莫幾分?高几分,瘦幾分,燈光燭火美幾分?”
“最後一問,你知她,知得幾分?”
他一怔,曇煙又笑,“可憐可憐,何處不可憐吶。”
她撐起傘,傘柄的流蘇墜著瑪瑙,叮咚作響。
“聽說貴夫人薛氏,閨名一個'憐'字?”
“是……她最後告知於我……我……”
他猛然睜大眼。
薛憐。
雪蓮。
他愣住。
“我以為……我以為她是苗疆的女子。”
全明瞭了,全明瞭了。
若她真是苗疆人,又如何會用漢語告知自己名字。
當年那個小丫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