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殼蟲繞老城區行駛,迎面撲來各種陳舊斑駁的平房和高階奢華的商業大廈,混亂中又透出一種奇異的混搭和諧感。林霂從這樣的東柏林街景中找到了隨遇而安的好心情。
東德軍官也變成了風趣的導遊,介紹沿途各個景點的同時穿插講述幾個黑色笑話,逗得林霂抿唇一笑。
甲殼蟲最後停在了一個已被棄用的老火車站,現在看來不怎麼起眼,卻是冷戰時期東西二德的分界線,也是連線東歐和西歐的唯一鐵路通路。
林霂下車,踏入這座歷經幾十年風雨洗刷的火車站。
牆體的紅磚已經變成晦暗的赭紅色,站臺指示牌反射著冰冷的德文“hauptbahnhof(火車總站)”,孤零零的鐵軌向遠方延伸,觸目所及的景象在冬季皚皚白雪的映襯下呈現出悲涼沉鬱的基調。
她行走在冷清寂靜的站臺通道,細高跟長靴踩在破裂的地磚上發出了清脆的迴響,走到路的盡頭,折身回首,在空蕩蕩的乘客出入口看見了一個人。
那人是蕭淮。
他拾階而上,步伐穩健不疾不徐,愈發顯得身姿高挺,風采翩翩,好似從陳舊的歷史裡一下子走入到現在的歲月流光之中。
林霂望著他,心臟莫名地重跳一下。
蕭淮往前跨了步,用沉穩的語氣說:“你來早了,還得等會兒。”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林霂猜到他可能為她準備了什麼東西。
北風在吹,吹成一種慘淡淒涼的調子。不知道等待了多久,林霂發覺自己小覷了柏林的零下氣溫,臉部已經被凍僵,四肢也異常冰冷,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蕭淮走過來,雙手摘下溫暖的圍巾,給她戴上。
她凍得不行,縮了縮脖子,顫顫地問:“還要等多久?”
他伸手虛攬住她的肩膀:“沒有多久了。”
酷寒之下,一場等待變得無比漫長。他見她的臉色漸漸發白,收緊手臂,把人擁入懷中。
兩人的胸口並未相貼,這樣的姿勢不算過分親密,因此她沒有任何猶豫地低下腦袋,仗著他高大挺拔的身軀避開冽風。
他體貼地用雙手捂住她的耳朵,遮擋嚴寒。
身體逐漸變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臟周圍擴散,她仰起頭去看他,凜冽的冬風吹過來,吹亂了長髮,蓋住眉眼。
她伸手輕拂了下,視線重新對上他英俊迫人的輪廓。湊巧他低下頭,清亮的視線與她的目光交織在一起。
時光彷彿凝定了一剎那,又緩緩流動。
蕭淮沉沉地開口:“最後一班列車,你上。”
林霂愣了好幾秒鐘,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是散文故事裡女作家和德國軍官的對白。
她不確定地接過話:“你……跟我走?”
“不可能,我有父母,你快上車。”
“我要留一天,請你讓我多留一天。”
故事的結局是一場無可奈何的別離,對話應該到此結束,但蕭淮把話題銜接得天衣無縫:“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如果是故事裡的女主人公,應該會回答:“我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然而現實裡的林霂啞然無聲。
蕭淮凝視著她,深暗的眸子流轉著一抹含義不明的情緒:“如果散文故事是真實的,這裡便是女作家和德國軍官的分別之地。”
林霂領悟過來:“你帶我來這裡,是為了重溫他們的別離?”
“不。該別離的人就別離了,該相遇的人會再相遇。”
他說這句話時聲音壓低下去,沉沉的,緩緩的,像在嘆息,林霂怔忡了好幾秒。
忽然間,她很想告訴他一件事——兩年前,車禍尚未發生,她在前男友的書房裡找到了一本德文版金融雜誌《銀行家》,在封面上看見了他。
她好奇地問:“這個人是誰?”
前男友從後面抱住她,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笑著回答:“他叫蕭淮,是德國華裔,投資銀行家,也是我的校友。”
該告訴他嗎?她曾經聽說過他。
該告訴他嗎?她一直迴避他,只因一看見他的臉,就會想到前男友。
正迷惘,地面突然在震顫,呼嘯的風聲、車輪與鐵軌快速碰撞時發出的轟隆聲從遠方迫近。
林霂循聲望去——
兩列誕生於冷戰時期的老式火車出現在視野中,彷彿跨越了時代的鴻溝,跨越了意識形態的差異,相向疾馳。
一輛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