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賀風帆欣慰地望了她一眼,可她的下一句話又差點讓他吐血。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自己幹嘛要搞語言學。”
石正轅站在門口,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麼。
對方拿著照片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兩個同在一棟樓卻沒講過半句話的人,表情奇怪地對視了幾秒鐘。
“你是,石正轅?”
“你是周凜?”
周凜鬆了口氣,算是回應。手又動了起來,把照片放進掃描器。
“這是什麼情況?”石正轅打量一下整間房間。空蕩蕩的屋子裡放了張大桌子,一堆照片散落在桌上,旁邊是一臺手提電腦和一部掃描器。
“還能是什麼情況,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咯。”周凜熟練地將掃完的照片取出,換下一組。
“你幹嘛不去自己實驗室弄?”非得大晚上的跑到這裡來嚇人。石正轅在心裡加上了這半句話,順手拿起一沓照片翻看起來,把自己的啤酒鴨拋到了九霄雲外。
“沒地方了。”周凜說著,打算將石正轅手裡的照片搶回來。
“這些是你拍的?”石正轅後退一步,看著照片裡的阿拉伯小孩,總覺得好眼熟,“啊,是那個‘奧尼爾之眼’裡的照片!”
禮堂外的宣傳板上,用的就是這張照片。
“可它們怎麼會在你這裡?”他繼續問。
“我拿來看看不行啊。”
“拿來看看?不就是偷嘛。”石正轅想到了先前在小禮堂看到的黑影,原來是周凜。
“只是借用一下,又不是不還。再說了,這些照片也沒什麼價值。”
看著周凜不屑的表情,石正轅突然明白過來,這個一向自視甚高的傢伙其實也一直在揣摩別人的作品:“原來你是想拿人家的照片做範本啊。”
“參考一下構圖而已,別說得我好像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菜鳥一樣。”
“那有本事你也搞個攝影展啊。”一看到自以為是的人(尤其這人還是理工科的),石正轅覺得自己的口氣就會變衝。
可是,拜託,你說話哪有不衝的……
“難道你認為只要能辦展覽的,就一定是好的?”周凜算是跟他槓上了。
“至少在我看來,這些切合主題的照片就挺好。”
“拉倒吧,那傢伙不過是借了尤金·奧尼爾的名字,掩飾自己的拍攝失誤。”周凜說著,找出一張落日照,“難道連這種對焦失敗的照片也算好?”
整張照片模糊一片。地平線將畫面一分為二,落日在正中,因為色彩鮮明,所以還能辨認出來,而平原上的其他物體則只能依稀看到輪廓。
石正轅接過照片,轉而問周凜:“你對奧尼爾的瞭解有多少?”
“別以為我沒文學修養。美國的著名詩人嘛,喜歡透過象徵手法,表現人性世界。”
“那究竟什麼是象徵呢?”
周凜愣了一下。
石正轅轉身望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對於我來說,象徵代表的並不是特立獨行的創作方式,恰恰相反,是自覺,是本真。因為無論一切有多光怪陸離,這就是我們所面對的真實世界。”
說著,石正轅舉起那張照片,聲音瞬間低了下來:“你流過淚嗎?喜極而泣,或是悲傷痛哭。”
當眼眶漸漸被淚水沾溼,整個世界看上去就像一張失去了焦點的照片。
照片裡的夕陽,石正轅太熟悉了,在他失戀的那段時間裡,這樣的夕陽,幾乎佔據了他的整個視界。
那是夜晚來臨前的最後一道光,是他溺水窒息之前的最後一次掙扎,在那之後,回憶披了墨色的袍子壓下來,他想逃,卻無處可逃,他總是被迫進入一段又一段的漫長黑夜。
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曾連續一週對著夕陽慟哭,但事實確實如此。因為只有在日夜之交的時刻,他才終於有勇氣將忍了一個白晝的痛楚,盡數發洩出來。
那是走投無路的自我療傷,和懦弱無關。
所以,這張照片在他看來,再完美不過了。事關“真實”的作品,是無法用一套所謂的攝影標準去評價的。
他轉頭,吸了吸鼻子,看著同樣若有所思的周凜。他真的很討厭眼前這樣的傢伙——標準,標準,永遠都有個標準,什麼都要用公式計算,什麼都只用數字衡量。
人生不應該只剩下某個統一的判定準則。
他放回照片,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