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軟輦邊緣,我不能甘心他仍是如此肆意自然,大怒過心地想要立時拆全他的骨頭,碾成碎末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似是能明瞭我所想,他眼眸微張地閒暇淡笑,澄澈似水地任我恨著。
我進一分,他便退卻一分。
我退一分,他又進上一分。
我和他之間,好似隔著永不能有所消減的距離,任是誰也不能幫我多欺近一分,傷他一分。何況,我還是惶惶一人。
撐不住湧來的渺茫的無力,我索性閉了眼,暗自恨恨打算。
無論如何也要快些好起來,總歸尋上法子折了與他之間的所謂距離,定要將他踩在腳下,碾碎他那超然世外的淡定通透才能甘心為休。
湯池殿很快便到了。
湯池原是建在一汪熱泉之上,活水泛泛的不僅易於梳洗享受,更有解乏活血之效。
伺候的宮女輕手輕腳地將我抬放入湯池。
也不知是那宮女太過小心,還是她驚怕地抖了手,溫熱的湯水突兀地濺到了受傷的右腕之上,痛得我輕哼了聲。
她撲通跪下去,驚顫道,“奴婢該死。”
想來是我為保那些人所做的暴戾表象也嚇到了新來之人,她的惶恐令人想起舊日之中欺負過我的人,對比之下,總歸還是有些想要生笑。
我見她不過十五六歲,縱使身子骨瘦弱纖細,倒也生了一幅精巧模樣,不免拿捏了些許好顏色,輕道,“你是哪裡人?”
她顯然猜不透我此問何意,褪盡血色的臉更是驚慌,連續不斷地磕頭哭道,“奴婢下邳滁郡人氏,家中尚有老母幼弟,全指望奴婢的俸幣活了性命,還請公主寬宥奴婢一次,奴婢再不會有下次,求您,求求您了!”
“是麼?”我笑笑,驀地將右腕盡數落進了湯池溫水之中,一時真是大痛過身,裂膚之痛如針如芒地扎得人再也咬不住疼痛,我高聲厲喝道,“來人!將這婢子亂棍十杖,攆出宮去!攆回她老家,此生再不準返回下邳!”
“公主!”
她驚然抬頭,淚痕潸潸,許是見我猶自掛著冷笑不絕,立時變了臉色,憤恨淒厲道,“外間傳聞公主殘殺宮內數十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是!若不是我等活的艱難,如何會想要入宮伺候你等妖魔!你不愧是那‘桀宋’之子,不僅一樣秉承他的殘掠,更是毫無人性可言!我既是吃了冤屈不能活,死後定要化作厲鬼,詛咒你等死無全屍,永遭天譴!”
“住口!分明是你錯處,更是胡亂口舌,亂杖打死也不為過!來人,將她拖下去杖斃庭下,暴屍三日,以儆效尤!”新來的掌事姑姑衝出來,氣極斥道。
甲士們快速進來,夾了那宮女便走。
“宮中還有人能聽了我這夏公主的話麼?”冷眼瞥向那掌事姑姑,雖是輕言,並不失卻威嚴凜冽。
甲士便不敢妄動。
“公主!”
掌事姑姑並不算老,不過將近三十的樣子,場面處理倒是老辣,此刻跪直身子冷道,“這婢子雖是錯小,但口舌實在是大逆不道。不僅與您不敬,更是辱罵王上,此等罪責,便是公主寬宏量大,我等衷心之人也斷不能忍。”
“呸!”那宮女憤然啐口,怒道,“天地有道,見你等殘暴害民,定不會無視不理!我今日縱使身死,好歹也道出了天理,哪似你們這些膽小苟活之輩,明明忌恨驚怕,卻還要做出一幅噁心的虛偽面目,實在令人可恨可笑!”
我將右手擱在湯池的白玉邊緣,細描其傷地靜眼聽她說完,便是隨性抬過左手捏住那小宮女的下顎,輕笑道,“你不怕死,那是你的事。可你怎能阻了他們活路,左右去置喙他人的命運決定呢?”
被迫直視與我的宮女隨言生了些許茫然,立時不為深想地狠狠瞪眼怒斥我道,“我如今將死,自是阻不了你們,可總有一日,那些為你們欺負的活不下去的人定會站出來反抗!必定是會的!”
“是麼?”我饒有意味地看她片刻,指尖滑落放開她下顎,笑道,“那姑且好生活著,活著唸了我曾給過你十杖,來日領著人踏了青陵臺,加倍還與我,如何?”
她愣住,顯然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公主!”掌事姑姑強喝而來,阻止的意味是如此逼迫明顯。
我撩眼而望,抿唇冷道,“她雖不能左右旁人命運,我卻能。都給我聽清楚,我說的是,亂棍十杖,攆回滁郡,可都明白?”
殿內寂靜無聲,無人敢應。
我冷笑清冽,提高聲氣,“都是聾了還是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