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義的人,我便幫他一把又何妨?
百里屠蘇在陵越墳旁起了一座空冢,將自己從不離身的焚寂劍埋入土中,伴著清流鳥語,在那山間小屋一住便是幾年,自此再未涉足塵世半步。
昔日寡言少語之人,如今更是緘默,更何況當年至交親友多已離世,竟已是物是人非。
偶爾,他靠著窗格閉目聽雨打翠竹,恍惚間便會想起那場綿密春雨,想起陵越安然闔眼不堪驚擾的模樣。他手指撫過陵越親手鑄的無名之劍,劍身上彷彿還殘留著故人的餘溫。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他……仍在那裡?”紫胤真人放眼看門外蒼青山色,一聲太息。
“是。”紅裙窈窕的劍靈低身盈盈一福,輕聲應答,“百里公子守著那間舊屋,不願出世。然而依紅玉所見,公子經歷過大喜大悲,性情堅忍,主人也不必過分憂慮。”
紫胤真人頷首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說罷拂衣起身,負手立於窗邊。瀑布水聲不絕於耳,清冽山風撩動他如雪銀絲,冰清面容映著天光水色,目光中卻透出一絲溫和。
紫胤真人靜默良久,直到有人大踏步自屋外走來,一把推開木門喚道:“紫英,我回來了。”他回身,青年清秀眉眼、明澈笑意便落進眼中,似三月春光盎然。
又是一場澆花雨,打落無數殘紅碎綠。百里屠蘇手持長劍,踏著山路軟泥歸來,卻不期然在小屋前看到一個陌生男子,布衣烏髮,灑然而立。
“你就是百里屠蘇?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百里屠蘇停在籬笆牆外,雨絲淅淅瀝瀝落在身上,他漠然問道:“找我何事?”
那人笑了笑,在石桌邊隨意坐下,道:“是有關陵越之事,想必你會有興趣。請我喝杯酒,如何?”
☆、川路長兮不可越
時逢治世,海晏河清,二十年來既無戰火,亦無天災,一派的風調雨順。只是偶爾有那狂士拍案狂歌,言道眼下的太平景象已到盡頭,當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然而這些憂國憂民之言,通常上不能達天聽,下也說不進百姓耳朵裡。人們過著安寧日子,想得最遠最好的無非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淮陰鎮地處漕運要道,雖非繁華市鎮,卻也是富庶之鄉。縣守清廉,幾年來治得井井有條,人心安穩。而要說最近街頭巷尾傳聞最多的,就要數王大捕頭家喜添麟兒一事了。
說來也怪,王捕頭夫婦成親五年有餘一直膝下無子,直到去年春末才有了動靜。夫婦倆歡喜得燒香還願,盼過秋又盼到冬,懷胎十月後終於在臘月裡誕下一子。孩子出生那日本是晴好天氣,王捕頭候在房外,聽著妻子淒厲的喊叫一聲聲拔高,心急如焚,突然間天際黑雲滾滾,附近人家豢養的雞犬都不安地啼叫起來,那景象頗為駭人。頃刻間,一場鵝毛雪紛紛揚揚落下來,鎮上的人從沒見過這般大的雪,一時間驚異非常。
又聽“哇”的一聲,孩子洪亮的哭聲從油紙窗戶透出,王捕頭一顆心終於落到實處,便見產婆推開門,用厚褥子裹著抱出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嬰。王捕頭抱著孩子站在雪裡,藉著傍晚的一地雪光,驚奇地發現嬰兒右胸幼細的面板上,竟有一道斜長的胎記,宛若疤痕。
同時間,鼻端隱約嗅見一股子暗香。王捕頭回頭,看到自家庭院裡那株半死的老梅陡然煥發生機,伴著霜風皓雪,開出一樹潔白花朵,頃刻間滿院幽香。
後來口耳相傳之間,整個淮陰鎮的人都知道王捕頭家長公子天生異象,恐怕有些來頭。
起初王捕頭也曾有過不安,很快便又被初為人父的喜悅所蓋過。然而高興了沒多久,孩子滿月酒剛過便病倒了,連日高熱不退,幼嫩的面龐燒得通紅,四處延請名醫卻都無甚起色,大夫們紛紛搖頭說此病怪異,恐迴天無力。就在王家夫婦心力交瘁之時,卻有一年輕布衣男子登門造訪,自言是修道散人,聽聞此事前來相助。王捕頭半信半疑將他請入,卻見那人盯著襁褓中的小兒看了許久,捏指唸了一個咒訣,淡青色光芒如細雨般落在孩子頭頂。夫婦二人看得瞠目結舌,轉眼便看孩子舒展開緊皺的眉,安然睡去。沒過多久,體內高熱就已退了。
王家夫婦感激涕零,雙雙跪謝。來人卻說這孩子道緣頗深,命格奇絕;,根骨清正,殊非凡人,需得習武修道方可保一世平安。王捕頭聯想起孩子出生那日的異象,當下哪敢再有半分懷疑,當場便做主讓孩子拜了那男子作師父。
男子將孩子掂在臂彎,有模有樣地掐指一算,清俊面容似笑非笑,說,從他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