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覺得狗叫和毛驢打噴嚏。
去雜貨店了,把兔子抱到村口那胳膊粗的水邊,水流得嘩嘩的,給兔子說:河,這是河。回到礆畔上了,看河在陽光下,是那麼細,亮著光,一動不動,給兔子說:瞧,那裡放了個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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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剪狗,老是剪不像,剪著剪著就把狗剪成豬了,便喚狗到跟前,仔細觀察它的眉眼和走勢。黑亮去鎮上買了幾斤豬蹄,燉了湯要給我下奶,我把蹄骨保留了,每叫狗一次,就給狗一塊骨頭。我對著狗剪紙,慢慢地,我的剪技大進。麻子嬸再來,我拿出剪的狗花花給她看,她卻說:剪什麼不能剪得太像,要剪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那東西,但又不是那東西,又像又不像,仔細一看比那東西還那東西。她這麼一說,我倒又不會剪了。她又說:看我咋個剪。三下兩下剪出個手扶拖拉機,拖拉機上坐著一個人,尖腦袋,招風耳,一看就是黑亮,黑亮頭上落著一隻烏鴉,拖拉機下兩朵雲。她嘴裡唸叨:黑亮黑,黑亮黑,要和烏鴉比顏色,炕上有個大美人,拖拉機開得像雲飛。又剪了一個毛驢,四蹄朝上地躺著,旁邊一個人在喝茶,大頭圓臉,眼睛只是一條細縫,而身後是窯窗,窗裡爬著一個小兒。嘴裡唸叨:隔窗看見兒抱孫,我兒看著他兒親,等到他兒長大了,他兒氣斷我兒的筋。她剪的是黑亮爹,但我們都不明說,她問:是不是?我說:是。黑亮爹正好掃礆畔掃到窯門口,我們倆就不說了,咯咯咯地笑。黑亮爹說:她嬸,晌午甭走,我給咱壓紅薯面餄餎!麻子嬸說:你把芥末放重些!哎哎,你聽著,要逮住個東西的大勢了,剪子就隨心走。
麻子嬸要給兔子剪五毒貼肚裹兜,而裹兜需要一塊紅布,我到雜貨店裡去取。出了門,招呼著狗跟我一塊去,狗不去,我說:我指揮不動你啦?!它跟著我就去了。取了紅布回來的路上,奶驚了,憋得難受,奶水把前胸都溼了一片,我就走進一個山牆邊,背過身把奶水往外擠些。那是一孔窯前用土坯蓋起來的廚房,窗子小小的,還黑著,我只說裡邊沒人,剛擠著,卻聽到裡邊有了話:把嘴給我!嚇了一跳,忙放下衣服,朝那窗裡瞅了一下,沒想到村長和菊香在那裡,菊香胳膊摟著村長的脖子,雙腿交叉在村長的腰上。菊香說:這廚房我要翻修呀,你得便宜把戲臺上的木料給我。村長說:給你,給你。把舌頭就堵了菊香的嘴,又抱著菊香往案板上放。但菊香是駝背,在案板上放不平。菊香說:我趴下。村長也不言語,重新抱了在地上轉,後來就把菊香仰面放在了一個甕口上,拉開了兩條腿。我心裡噔噔地跳,擰身就走,轉過那個丁字岔口,還是村長的窯,窯門開啟著,我唾了一口,狗卻往窯裡去,我要喊狗的時候,我看見了那窯裡的桌子上正有著一部電話,猛地怔了下,也就走了進去,而狗卻出來站在了窯門外。
這一切是突然發生的事,看到了電話立即就有了反應,竟一下子撲到桌子上,抓電話機時把電話機抓掉到了地上,我就蹴在地上撥電話。我撥的是出租屋大院房東老伯的電話號碼,撥了一次沒通,再撥了一次通了沒人接。怎麼沒人接呢,我以為是我撥錯了號,又撥了一次,天呀,撥通了,我急促地就說:老伯,老伯,我是胡蝶!電話裡的聲音卻不是老伯,是個女聲,我要把電話按下的時候,聽到了那女聲在叫喊:老伯,找你哩。老伯在問:誰打的?是老伯的聲,我忙說:我是胡蝶!但電話裡在說:說是胡蝶。老伯的聲音:誰,誰,胡蝶?!一陣腳步響,老伯可能從院子裡往屋裡跑。但狗在叫了,汪汪地叫。我只能放下電話,趕緊出來,是猴子擔著一擔土出現在巷口。我拍著窯門環喊:村長,村長!猴子過來了,我渾身在出汗,不敢看他,側了頭說:村長咋沒在家?猴子說:沒在家吧。我說:他不在家也不鎖門?匆匆就走,仍覺得在夢裡,等狗攆上了我,我說:你咬我,你咬我!狗把我腿咬住,稍有些疼,它就鬆口了,我撲沓坐在地上,嘴裡說:是真的,我打了電話了!
我是打了電話了,但老伯沒有接上我的電話,我恨死了猴子!我想,再尋機會吧,總有一天我還會給老伯打個電話的,讓他知道我還活著。又想,老伯沒有接上電話,畢竟他已經知道了是胡蝶打來了電話,那電話是能顯示來電號碼的,他雖不能知道我在哪個省哪個縣哪個村,如果他是聰明的,他就會和我娘記下來電號碼去派出所,派出所能從來電號碼查出我現在的地方的。娘不懂這些,老伯會懂的,老伯一定是聰明的。
我和狗走回到礆畔下,訾米卻牽了一隻羊在那裡,朗聲說:正要去你家呀!你是不是感覺我要給你送羊呀就來接我?我說:給我送羊?呀呀,你給我送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