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夜夜以淚洗面,終於在生產之時,難產而逝。
經年後,生身父子詳見,誘騙母親的淫僧,已輪迴成了跳脫俗世的善人,千般因萬般果,普的誰渡的誰?卻不過是自己罷了。
“我是你種下的果,我不欠誰的債。”
“施主自有施主的果報。”
“既然如此,為什麼,為什麼,偏偏讓我到這世上走這一遭呢?”
“碧落黃泉,人間便是你的地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小桂於滿天神佛的注視下,生生笑得落淚。
九七年,芳菲三月天。
公園沙地上,幾個壯實的大孩子正在輪番踢打一個匍匐在泥塵裡的瘦弱孩童,他像只髒兮兮的奶貓一樣縮起手腳弓著背脊,在拳腳交加之下毫無還手之力,只埋著頭顱苦苦挨受。
彼時不過六七歲光景,胳膊細如樹木抽條的枝椏,決計打不過這些身強力壯的孩子王,阿男只瞧一眼就知道是要吃虧的,因此緊趕慢趕地硬將辛加拖走,還得時刻小心,不讓那幾人注意到他們。
辛加在茶餐廳裡坐不住,大人們忙得陀螺似的飛快打轉,卡通片也沒有心思看,吃飯的顧客總是要換臺,他也不哭鬧,站在櫃檯後仰臉瞧著媽媽。
點單的顧客瞧著這孩子,心都化了開去,同老闆娘說道:“給他個糖吃吧。”
辛師奶肩膀上還夾著聽筒,右手飛快地在紙上寫畫,她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元錢遞給辛加,“自己到小賣部買泡泡糖去吧,剩下五毛錢要還給媽咪哦。”
她不曾想過,這樣普通的一個傍晚,普通的一個須臾,竟成了她終生自責不已的過錯,若有人可令時光倒流,要她賠上性命去挽回那一刻也心甘情願。
辛加提著一個白色的小塑膠袋,裡頭裝著無可顏色各異的圓滾滾的泡泡糖,剩下的錢他放在褲兜裡,揣得牢牢的,絕對丟不了。他飛快地跑到公園,悄悄靠近那個嚶嚶哭泣的孩子。
這孩子只以為欺負自己的壞蛋折返,馬上抬起頭來警惕地望著來人,像一隻乳齒都沒長出來便急著張牙舞爪的小貓,一面威嚇對方一面往後退縮。
辛加抬手擦一擦他臉上的汙漬,混雜了淚水唾液還有乾涸的血跡,“哎呀,好髒啊,你叫什麼名字,我叫辛加,今年七歲,讀二年級啦。”
那孩子用袖子在臉上亂七八糟抹了一通,只比方才還要更像一隻花臉貓,“我叫桂思淳,讀一年級……”
辛加嘻嘻笑著,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打算同新交的小朋友分享泡泡糖,卻不料屁股底下硌著個硬實的東西,嘿喲嘿喲掏出來一看,是一截折斷的塑膠豎笛。
對面的邋遢貓“哇”一聲大哭起來,傷心道,“我的笛子……明天、明天,李老師要批評我……”
“哎呀,哎呀。”辛加也慌了神,他身旁除卻小松,是沒有哭鼻子的小夥伴的,他自己也只有關起門來才哭,只怕別人看見要笑死他。辛加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學著媽媽的樣子安慰這孩子,嘴唇輕輕點著那髒兮兮的頭髮,還有那淌著淚的臉頰。
這招果真奏效,孩子不哭了,依偎在辛加懷裡抽抽噎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辛加趁機扭頭,將親到嘴裡的沙子“呸呸呸”吐出去。
“我可以,我可以……”孩子哭勢未消,小肩膀仍一抽一抽的,“吃一個泡泡糖嗎?”
辛加開啟塑膠袋,犯起了愁,兩個人,五個糖,怎麼分呢。他展開孩子緊握的拳頭,“藍色的給你,紫色的給你,紅色的……也給你吧!我最喜歡紅色了,你一定要留到最後吃啊!”
孩子握著三顆泡泡糖,掌心的熱度使它們微微融化,留下黏膩的觸感。他眼角還盈著淚花,重重地點頭。兩個粉團團的小少年凝視對方,歡暢地笑起來。
春光是那樣好,繁枝抽出它們柔軟的新葉,再等些時候,各色的花朵催發了,多好的日子。
他們拾起小樹枝,在沙地上寫各自的名字。辛加瞅著個“淳”字,實在是難寫,於是在人家的姓氏前頭加個“小”,自作主張地替他起花名。
“我是小桂,那你呢?”
“你是小桂弟弟,我就是大辛哥哥呀。”
那孩子歪頭思索了小半會兒,行吧,誰有糖誰是哥。這倆小屁孩拜了把子,成了異姓小兄弟,又對著半根豎笛發起愁來。
“我們告老師去吧。”辛加提議道,“不是你弄壞的,不能批評你。”
小桂灰心地搖搖頭,“李老師不喜歡我,她會打我的手。”
忽而頭上投下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