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殿試文章很投合他所好。”
“理縣賑災本就是太傅主持。”
“餘大人不必過謙,文章確實寫得精到。”
“殿下過獎了。”
說到這裡,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各懷心事,只在眼前的方寸棋盤上展開較量。
晉王心想這餘慶元當真奇怪。明明清楚藺程派她當差並非懷的全是好意,卻不賣乖抱怨;也清楚她若存心攀附,藺程必不會拒絕,但又刻意保持距離。一時之間竟看不清此人底細。
餘慶元很高興晉王閉了嘴,她本就一手臭棋,棋盤上撐起場面已絞盡腦汁,再進行這種強度的對話力有不逮。她覺得別人會覺得她是藺程的耳目親信並不奇怪,但除了種種威壓驚嚇和四百多兩銀子,她真的未從藺程那裡得到任何好處。別說好處,連畫的餅都沒有半個。狀元功名本就非她所願,要是為了這個被藺程的仇家找茬,豈不太過冤枉?
晉王拿那瓷白的細長手指拈起一顆黑子,顏色兩相對比,美得刺眼。那手猶豫片刻,落下時,餘慶元的棋局已然落了劣勢。他十分好奇,餘慶元平時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的被逼到絕路又待如何。
餘慶元只緩緩騰挪,休養生息。今日晉王特別提到藺程,她已經確認了七八分,藺程在晉王和太子之間還未站隊——這並不奇怪,過去十年正是當今皇帝年富力強、勵精圖治的十年,皇子也都還年幼,他只要一心忠君即可,不必存這種心思。如今有傳言說皇帝的頭疼宿疾發作愈發頻繁,還伴有健忘症狀,有人要開始肖想皇位也是自然。大路行中間,狀似不偏不倚,可早晚會被一邊的車撞死,留給藺程做選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拉攏到藺程和他身後的力量,對兩派都很重要,可惜晉王的算盤打得略空,餘慶元感謝藺程給她的機會,但不認為自己是那重要力量的一部分。
晉王在棋盤上表面仍苦苦相逼,卻故意留了一個破綻。他一邊落子一邊觀察餘慶元表情,見她只低頭看棋,太陽正移至當頭,睫毛在她的臉上映出大片陰影,更襯的神色寡淡,似渾然不覺。餘慶元其實已看出晉王行棋有虛張猛進,留出破綻之意。她若這時圖窮匕見,使那兇險剛猛的風格,仍有機會取勝;若仍謹慎防禦,棋局會陷入泥濘,最後必被瓦解蠶食。她抬頭看天,時辰尚早,親王約了對弈,無人敢說她怠工。等下她沒誰要見,也沒哪兒要去,這般花下手談,又有好茶相伴,有什麼可著急的呢?
於是她仍走那穩健的路數,慢慢熬過中盤,硬是耗了一個時辰左右,只剛開始收官,盤中黑子就已全面佔優了。晉王再落下一子,勝負已定,餘慶元親手提出無氣的白子,再一抱拳:“微臣棋力不濟,殿下贏了。”
“你並不似自己標榜那般坦誠。”晉王索然無味的把玩著棋子。“本王的破綻你不去利用,和故意輸棋無異。”
餘慶元也不辯解:“微臣意不在敗,殿下意也不在勝,何必計較呢?何況微臣棋力本就遠不及殿下,殿下一望便知,又何須試探呢?”
晉王知她是在說棋又非在說棋。她說的對,和這盤棋一樣,他和餘慶元二人的根本目的並不矛盾,而且相比他的權利和地位來說,一介六品文官太微不足道,晉王完全不必與之計較。
然而卻總有無法釋懷之處。晉王輕嘆一聲:“餘狀元的文章我也看過的,不知你卷中所說的‘格物之術’,是否就是你在隆福寺向本王發問的解答呢?權術不能無中生有,就是你的主張?”
作者有話要說:
☆、言志
餘慶元聞言對晉王十分佩服,要是讓她自己總結,怕是都點不了這麼透——此人想要的不僅僅是權力,更對治國的方略求知若渴,能成為下任皇帝的大熱人選果然不是光憑長的好看。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要是能說動晉王,肯定是事半功倍的好事,但她不確定自己離開了現代學到的理論和案例,還能不能說得清楚。然而這只是她惶惑的表面原因,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是,做官僅僅幾個月,儘管她日日審視初心,現實仍然在緩慢的侵蝕著自己的信念。在這樣的一個體系中自保已經讓她殫精竭慮,她真的有餘力撬動體系,乃至撬動歷史嗎?她真的有必要這樣做嗎?
餘慶元突然覺得很累,幾乎是一瞬間,疲態就籠罩了她的臉。她知道自己此時只是累了,睡一覺,做一點實際的工作之後還是能樂觀起來的。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一直勞而無功,樂觀一次比一次少,自己仍還是一樣的生活,或者乾脆在那之前就掉了腦袋。在晉王的問題面前她無法打破自己的沉默,她害怕說出自己的目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