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雖是百念紛雜,嘉仁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肅容道:“華襄國、離國與彝國的會盟之事,想來公子業已有所耳聞。這三國名曰會盟,實際上誰都沒有誠意,彼此間處處提防。唯今,只需有人在其中稍做點手腳,這結盟之事便可輕易破裂,屆時,大國之間首先將會兵刃相向,而多數小國便可逃離戰火的荼毒了。”
聞聽此言,簾幕後的人似乎有些詫異:“可是我好像聽說,提出今次會盟之策的人,就是嘉仁殿下您啊。”
嘉仁先是一怔,旋而嘆了口氣,淡淡道:“身處於亂世之中,誰都是身不由己。嘉仁雖無經綸天下之心,然卻不願見到朋友與這亂世裡的多數人家破人亡……唯此而已。”說到這裡,他掩袖低咳了幾聲。
待咳嗽平復後,他緩緩抬起雙眸,目光深深,似是穿透了那層層簾幕,落在對面那個濁世佳公子的身上。他一字一句道:“倘若儲月公子也同在下一般,有這份憂民之心的話,定然不會對此坐視不理吧?”
就聽儲月終於釋然輕笑道:“不瞞殿下,昨日也有個朋友對我提出了與殿下類似的建議,而我,也已經應允她了。”
嘉仁聞言驀地一震,眸中神光瞬息千變。
但聽那病中的公子緩聲道:“說起來,她與殿下也有過數面之緣……殿下昨夜還曾派人找尋過她的下落呢。不過她性子頑劣,怕是會多番衝撞於那些權貴之輩,是以,不如就讓她繼續留在我這裡吧。”
嘉仁沉默了一刻,繼而頷首致謝道:“既是如此……那麼,多謝公子了。”
他心知已無法再探聽到關於她的更多訊息。儲月的這番話,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而已。
只是……她真的,已對自己厭惡至此了嗎?甚至,不願再現身相見一面?
心中湧起一陣難言的苦澀,嘉仁不願在此多作停留,當即揖禮告辭,扳動輪椅扶手,轉身退出了這間屋舍。
待他足聲遠去後,簾幕後的白玉八仙屏風後,一剪娉婷的青影緩步而出。那女子身形清窈,隱於陰影中的秀眉間凝鬱著一抹嘆息之色。但聽她自語般喃喃道:“看來,我當真是怪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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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廿七,沐柏延與嘉仁如時在會雲樓二樓的雅間會集,等待離國與彝國派來的使臣。
離國此趟派出的張察乃是著名的外交使臣,凡是由他出使的談判,離國幾乎從無失利。
沐柏延選了張靠窗的座椅坐下,垂目望著遠方那隱隱揚起的塵土,蹙眉道:“這個張察,我倒是見過的。此人口舌雖然犀利,但卻並不難應付。就是不知,這趟彝國派來的使臣又是誰——卡索爾的勢力幾乎從未涉足過中陸,究其國力,也難探出虛實啊。”
此刻的嘉仁皇子輕袍緩帶,快履華冠,一身的雍容清貴之氣。清晨的風從窗外吹來,微微拂過他的長髮,帶來絲絲涼意。他迎風理了理長髮,聲音平緩而淡漠:“彝國這位少年國主,年紀不過十八,便單憑一己之力,發動宮廷政變、篡奪王位,手腕不可謂不強、城府不可謂不深、心機不可謂不毒。”他頓了頓,微微鎖緊了眉道:“光憑卡索爾一人,尚不算可怕。怕就怕,在這位少年君主的背後,還有其它的勢力在暗中襄助呢。”
正說話間,就聽車道上傳來轔轔轆轆的車輪聲。二人頓時停下談話,抬眸望去,便見一列車隊正朝著這個方向徐徐駛近。
百餘人的車隊,在這座蒼華大陸最為繁華的城市的車道上,也並不顯得何等擁擠。車駕雖是一律從簡,然而卻隱隱然透著某種不可逼犯的威儀霸氣。領隊的馬車前,那面繡繪著螭龍圖騰的幡旗正逆風高翔——往來路人一望即知,那是離國的車隊。
見此架勢,嘉仁不禁淡淡笑道:“深藏而不露,這便是襄繹的作風。所謂的上行下效——沐大人,看來華襄國的競爭對手,都十分了得呢。”
沐柏延看著身邊這個面露微笑的浮國皇室少年,老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尷尬。
嘉仁卻不露聲色,緩緩又道:“不過,貴國的桓領學宮人才濟濟,公孫先生又是那般德才兼備之人……這天下未來的局勢,還很難料定啊。”
沐柏延略鬆了一口氣,忙賠笑道:“是啊,得蒙殿下襄助,我們的勝算的確是又多了幾分。”
嘉仁卻沒有答話,只是微微仰起了臉,遙望著遠天——天際雲層起伏離合,瞬息變幻,一如他眸子裡的神色。
沐柏延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向那無垠高遠的蒼穹——然,那雲層的詭譎變數,以他一介凡夫俗子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