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聲此起彼伏,這次連芸娘都維持不住場面了,眾人起身便要上樓,將嬴瑀擒住好好教訓一番,韓文殊登時站起,下意識提劍出鞘,護住上下樓的通道口。
“喂,你找死啊,這麼多人我怎麼打得過?”韓文殊朝他身邊挪去,低低問道。
嬴瑀卻一臉輕鬆,“稍安勿躁,先收起你的劍。”
韓文殊心中不解,卻還是照他所說收起劍,畢竟以他城安王的身份,只要亮出身份,那些人即便敢怒也不敢言了。
僵持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遙遙的,韓文殊看到秦川嘴角忽然勾出一抹冷笑,她美眸輕挑,不說一句多餘的話,側身冷言:“公子請。”
嬴瑀似是早已料到她會同意,他笑容不變,飛身下臺,衣袖翻飛,落於秦川身邊,拱手道:“承讓。”
韓文殊蹙眉立於欄旁,謹慎望著周遭情況,若是城安王在她的眼皮底下出了事,那她可是吃不了兜著走,自然要多幾分小心。恰在此時,身側彷彿又有一道目光正盯著她,與剛剛不同,這回的氣息沒有那麼冰冷,也未有一絲敵意。韓文殊悄然側目,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這回她捕捉到了,是來自東首聆樂臺。
坐檯上的韓文殊手指握住長劍,她與嬴瑀的風月臺與兩邊並不相通,若要硬闖,定會引人注目,打草驚蛇,她左右思索,環顧四周,通往東聆臺除了正門直入,就只有三臺唯一相連的圍欄了,正門一定有人把守,看來唯有借黑暗之際,偷偷從圍欄上繞過去。
這邊嬴瑀已在交椅上坐好,愛撫似得挑摘而過,清音輕起,隨後他以掌撫琴,止其聲,讚道:“好琴,好琴!”
秦川見他稍試音節,便如痴如醉,似不是裝出來的,心中有幾分動容,她亦是痴愛琴瑟之人,如遇知音,自是期待。
嬴瑀揚手拂弦,抹打剔劈,弦重而音清,彷彿眼前一副煙雲,渾濁暗沉,馬蕭車轔,塵埃滾滾。
韓文殊緩慢向後退去,鳳眸戒備地看向兩側。
臺上哀音四起,如泣如訴;轉而又如漫長黑夜,死寂而幽暗,似是黃沙漫漫,殘暴無道,吞人性命於頃刻之間。
這邊韓文殊手指一彈,六盞明燈先後熄滅,轉瞬間,風月臺歸於一片黑暗,臺下眾人皆沉於音律,閣樓上的變故並不足以引起他們的注意。
一道清音似烈馬長嘯,金戈鐵馬從指間撥出,像是不顧一切般的決心,帶著將士們的遺憾與絕望,衝進敵陣,壯烈英武。
韓文殊翻身跳上欄杆,一襲青衣隨身而動,腳下所踩欄杆只有三寸寬,為了保持平衡,她儘量放輕身體,有著輕功的基礎,倒也迅疾如風。這時,腰間忽的一疼,似是舊疾復發,腳下不穩,身體向旁一滑,便要掉將下去。似有若無地傳來一聲輕嘆,似是無奈,又像是擔憂,左肩頓時一陣酥麻,卻意外地找到了平衡點,韓文殊站穩身子,疑惑地撫了撫肩。
臺上的琴曲仍在繼續,忽而鏗鏘,忽而跌宕,嬴瑀所描繪的戰爭彷彿進入了苦鬥,四面風聲鶴唳,指下步步為營,精心籌劃,機詭變幻,試以智取。
腳下圍欄被截斷,剛剛在風月臺有竹簾擋住,未看出竟有道間隙,若是一腳跳過去也無不可,只是勢必要發出聲響,正躊躇間,旁邊一道繩索引起她注意,韓文殊就勢便拽過,試圖盪到對面。
似是計謀得當,嬴瑀手指翻飛,改劈為勾,指下音律高亢嘹後,氣勢雄渾,彷彿烈酒灑忠魂,將士們整裝催馬,守家為國。琴音浩蕩,鏗鏘疏狂,此刻嬴瑀王者氣勢盡顯,早不似最初現身時那般散漫,他身上霸氣盡露,再無甚可掩蓋其鋒芒。
韓文殊自信一笑,悠然而起,身風帶動衣袍,飄然而飛,眼看只有一寸便可觸到對面聆臺,且有對方的竹簾遮擋,對方定是無從察覺,然後卻在這時,頭頂一道刺耳的斷裂聲響起,似是承受不起她的身體,繩索從中斷開,她突然下墜,驚慌失措下,憑藉本能調整著著地點,又用內裡化解了幾分衝擊,然而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摔得她七葷八素。
“唔……”韓文殊吃痛地呻吟著,她所掉落之處,是個視野極差的角落,所以幾乎沒什麼人,此刻臺上的琴曲又如此引人入勝,自然是沒人注意到摔下來的韓文殊。
她艱難地站起身,一臉痛色地揉著腰,本就有舊疾,這番一鬧只怕要更加嚴重,她氣餒地想,明明就差一步了,結果功虧一簣。這般想著,眼前緩緩而入一道白影,長眸一亮,輕柔笑問:“子卿,你也來了?”
韓文殊疑惑地看向來人,心中一驚,忙伸手撣掉身上塵土,狼狽不堪,“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