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封入信封,吩咐侍女送進隆福宮去。
第二天,隆福宮的回信到了――還是昨天送進去的那張畫,只是在宮牆裡面,有人畫上了一張笑臉。
凝望著那張笑臉,鬱竹也忍不住抿彎了嘴角,連日來灰暗的心情瞬間明朗起來。
今天已是十三,那麼,後天就能進宮了。
十五。
今天又是個晴朗溫暖的好天氣。
鬱竹起了個大早。侍女進來幫她梳洗妝扮後,外頭廊下就有家丁來稟馬車已然備好,並請姑娘示下何時出發。
昨天鬱竹和玉薈說起今日進宮之事,玉薈見鬱竹身子已恢復,且這兩天天氣不錯,出去散散心亦好,便點頭應了,隨即派人好生張羅此事。
鬱竹道了聲“馬上就來”,又轉身回了裡屋。
她從櫃子裡拿出早就備好的食盒和書籍。不經意間,在櫃面上的青銅鏡裡,她見到了一個裙帶飄逸的身影。
是誰?
她有些吃驚,彎腰湊近鏡子,瞪大了眼睛細看。
這些天來,她幾乎沒有好好照過鏡子。
這個穿著淺紫色縐繡襦裙、腰間高束淡粉綾絹,還梳著百合髻的年輕姑娘,看上去如此陌生,她到底是誰?
鬱竹眨眨眼睛。
鏡子裡的姑娘也眨眨眼睛。她生了一張鵝蛋臉,眼睛黝黑明亮,面板雪白明淨,兩縷烏亮的頭髮從耳後垂至胸前。
鬱竹直起腰。
鏡子裡的姑娘也直起腰。
她忽然想起來,再過十來天,便是新年了;新年一過,自己就滿十八了。
那麼,鏡子裡的姑娘,應該是十八歲的自己。
十八歲的人,更應有自己獨立的思想,不能再受他人言行的擺佈。
十八歲的人,應該對自己的未來負責罷?
有些事,她一定要對之臨解釋清楚的。
她默默想著,走到外屋,穿上侍女遞來的素青斗篷,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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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竹在前院上了馬車。
馬車剛駛出趙府側門通道,她忽然聽見幾聲不同尋常的吵嚷;掀開轎簾一看,只見正門處三、四個趙府家丁正大聲訓斥一個單身女子。
鬱竹定睛觀看之下,吃驚不小,立即探頭出去,揚聲道:
“新雪姑娘,你可是找我麼?請這邊來罷!”
那女子聞聲回頭――觀其形容身量,可不就是新雪麼!
新雪如釋重負,在趙府家丁詫異的目光下,飛身過來,登上馬車。
兩個姑娘面對面坐著。
今天的新雪,穿得樸素平淡,又未施脂粉,一眼望去,倒像個鄰家女孩。她容顏依舊,只是臉龐略瘦,眉宇間頗有幾分憔悴。
鬱竹按下心中的納罕,微微一笑,道:“新雪,你有甚麼事嗎?”
她從未向新雪透露過自己的真實身份,新雪卻是如何找到了這裡?
新雪怔怔地望了鬱竹良久,眼中充滿難以名狀的情緒。
鬱竹揚了揚眉。
新雪如夢方醒。她猛地驚跳起來,探身抓住了鬱竹的手,顫聲道:
“趙姑娘,煩您轉告他一聲,今天託事也好,稱病也好,千萬別去湧金門外的熙春大街,那裡很危險!”
“他?”鬱竹想了想,道:“可是那位‘安公子’麼?”
新雪望著她,苦笑著搖頭,“甚麼‘安公子’?當是‘晏公子’才對,東越當今的四皇子殿下!我認識他一年多,居然連他的真實姓名也不知曉!啊――我真是笨透了!”
鬱竹紅了紅臉,閉口不言。
新雪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您不用歉疚,這不關您的事。”
鬱竹輕輕點頭,忽然記起剛才新雪說的話,便道:“此事如此緊急,你怎麼不當面和他說呢?”
新雪慢慢垂下頭,半晌,才道:“我已經有三個多月沒見到他了。現在,他每次來豐樂樓,都不再見我。”
鬱竹沉默一會,道:“為甚麼?”
新雪卻不答話。她忽然一躬身,跳出了馬車。
隔著車窗,她仰臉道:“趙姑娘,煩您設法找到他,將此事告知他。這是新雪求您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事,新雪感激不盡。”說完,她深深行禮。
一滴淚,一滴晶瑩的淚,在初升的朝陽中,攸地一亮,然後,悄無聲息地墜於塵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