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馮公子的一段風流往事而已,連那女子的容貌也已經被封在畫像裡,滿是灰塵地掛在記憶的角落,只有那畫中的女子渾然不覺自己不過是一幅死物,還在年復一年地保持著初被畫成的姿態,倚井翹首,望眼欲穿。
“那麼我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麼呢,你失意時的安慰麼?任誰都可以,而並非因為我是阿蘅?”
馮言卿低低地嘆了一聲:“對不起。我以為……”
“你以為?”阿蘅毫不留情地打斷他,“你理所應當地以為我和你一樣都深知這不過是一場風月之戲;你以為你離開後我會和你一樣不放在心上,像一吹就散的塵埃,拋之腦後;你以為我對你也只是像對其它恩客那樣阿諛取容的,對不對?”
得不到他的回應,阿蘅冷笑了一聲,眼中卻淚光分明,“你沒有想過我會當真,沒想過我會念念不忘,更沒有想過我等不到你還會找來長安,對不對?既然你一開始什麼心思也沒有,為什麼還要對我說那樣的話,又怎麼能在說完之後就一走了之?我等了三年你就用這種無心之失的言辭來打發我,馮言卿!”她奪過他的瓷杯狠狠摔到地上砸得粉碎,碎裂聲像是一個女人淒厲的尖叫。馮言卿的心顫了一下。
他仰起頭,見到她眼眶通紅,臉色蒼白,死死咬唇瞪著自己。
從沒有過這樣激烈的情緒。曾經有著多少執著,換來如今多少怨恨。那眼神中排山倒海而來的感情令馮言卿怎麼也無法無動於衷了。“阿蘅……”他無所適從,喃喃地喚出她的名字。
面前的女子抱著頭,慢慢地蹲下身去,馮言卿眼看著她跌坐在地,揪著胸口的衣襟,狠狠地抽著氣。她好像疼到極點了,疼得撕心裂肺,可她哭不出聲,也流不出淚來。
馮言卿感到不妙,他走近她,“是我負你,你別這樣……”他忽然不適地輕咳了兩聲,動作也就有所停滯。
“算了吧,馮言卿。”阿蘅看著地面,輕聲道。
他靜默地望著她。
阿蘅緩緩地、清晰地道:“你們的道歉永遠不會是真心的,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而已。一方面它太重,我受不起;一方面太廉價,我不稀罕。”
她抬起頭,直直望進他眼裡去。
“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的。”
“我以為,終會有人是例外。”
馮言卿被她的眼神所挾持。他站起身,背對著她,撐住桌面。這時,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開始還掩著唇,最後喘息不過,不得不彎下身伏在桌上。連阿蘅都覺出不對,上前將人扶著,叫他的名字,卻拿不準他究竟犯了什麼病只見他臉色蒼白,又一聲比一聲咳得厲害,心中緊張更甚,手足無措。
屋裡的動靜很快引來了下人,謝斛領著幾個僕婢慌忙進屋,一見如此,立即差人去喚一位替馮言卿看熟了病的老郎中。又令旁人四散,不得擁堵,阿蘅一下被擠到了屋中的一角。
“這幾日天氣穩得很,並未有什麼驟變異常,公子的身體也一直十分平適,怎得會忽然發起病來?”謝斛說著,眼尖地掃到了桌上的酒器,在壓下的酒槽中撥了撥,神色頓時一變,厲聲道:“今夜是誰端的酒?”
阿蘅到這會兒才又被人記起了,目光空洞地被推搡出來,謝斛將酒杯甩到她腳下,喝道:“你是哪個院的?不知道公子肺氣虛弱,金橘這類陰寒之物向來一點也沾不得嗎?帶到施家婆子那處,刑笞二十!”
“謝斛,”馮言卿忽然開口阻斷他,“沒有必要如此。”
謝斛道:“公子,關乎你的身體……”
“正因為是我的身體,”馮言卿平靜而不容拂戾地看著他,“所以我心中自然有數。”
謝斛不說話了,抿著唇,勉強才擠出聲音來:“扶公子到榻上歇著。這個女奴——先將她關到廊屋裡去!”
阿蘅晃晃蕩蕩地站起身,瞳孔裡什麼情緒也沒有。她像是在這段時間裡想通了什麼。僕役來拉扯她,她忽然對他說出一句:
“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麼,馮言卿一點也不想從她嘴裡聽到這句話。“我說了不要緊。”
“不,我指的是……”阿蘅沉沉地停頓了一會兒,才扯動了一下嘴角,“馮言卿,我當真是從來不曾瞭解過你的。”
馮言卿忽然就明白他想要說什麼了。
這屋子裡滿是人,可有一種沉默獨盤亙在他們二人之間。
阿蘅還是在笑,這回不帶譏諷,不含苦澀,只是淡得幾乎不可察覺的一絲笑。
“在涼州的時候,是我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