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視了一圈。他眼裡還冒著一點紅光。阿蘅看清了,不禁後退一步,手心冷汗津津。觸到了趙竺禎的逆鱗,這回真要變成人家洩恨的劍下鬼了!
蘇回垂著眼眸,揚著嘴角,在座位上不慌不忙地倒酒喝。
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他既有求於人,不應該盡力討好趙竺禎的嗎?為什麼……
電光火石間,阿蘅眼前閃過他們之前的交談,她一下子想通了什麼。
……拼一把。
稍作考慮,她從驚怔在原地的玉官臉上取下面具給自己戴上,定了定神,然後踩著妖妖嬈嬈的步子走到堂上。
“早叫你莫得意來——”
驀地響起的嗓音落地清晰無比。在這死寂粘稠的空間裡,阿蘅像一尾從容的魚,撥開水緩緩遊了過來。
“祥蕊初開,富貴初顯,就更要往那人上人處去,天外天處爬。”她走到躺著的韓寶兒身邊,繞著他做指點模樣,實際上字字另有他指,“一時風光又如何?照樣是身賤言輕諸人踩,命如螻蟻恨偷生。”
趙竺禎聽得一陣冷笑。
阿蘅只像看不見一般,又唱:“這家敗就如樹倒猢猻散,奴家我自另覓高枝去也!”
“誰不攀權附貴?我要找誰?”她說著一步一步悠悠盪盪地踱向趙竺禎,“當然是這位貴人!女兒今夜抱香枕,開衾滅燭侍君來——”她姿態孟浪地向他依偎去,還未近身,又是寒光一閃,趙竺禎的劍已經停在她頸前分寸之處。阿蘅的瞳孔略微縮緊,動作也止在原地。她冷靜而挑釁地與他對峙。
趙竺禎一把拉過她鉗在懷裡,逼近了壓低聲音問她:“你不怕死嗎?”
怕!怎能不怕?韓寶兒的屍體在不遠處朝她瞪眼,沾血的劍還橫在他們中間。
她但願自己是猜著了座上那位的想法,也賭對了眼前這位的心思,否則今夜死的人絕不止韓寶兒一個!
阿蘅對上趙竺禎的眼睛,眼神像立起來的蛇,一擰身輕輕巧巧地掙開他。但空氣裡好像留下了什麼勾得趙竺禎再一伸手,他注意到自己無意識的動作,挑唇一笑。阿蘅已跪伏在地上做出靜待發落的乖順樣。跪下去的瞬間,身體險些脫力。
“趙市監覺得她唱得不好?”蘇回從座上慢悠悠起身,“我卻覺得她唱得極好。”他走下臺階,低頭看著地上的屍體,喃喃道:“不過是演了場弄戲,何必這樣大動肝火呢?”
趙竺禎猛地轉個身,臉色陰沉地盯著他,“蘇公子,你這是煞費苦心地找些優子來消遣我來了?”
蘇回迎著他的目光,沉默稍許,忽然笑了,笑裡竟帶著絲不加掩飾的輕蔑。“怎麼,莫非趙互市監被他們戳中心病,惱羞成怒了?”
他怎麼還敢惹怒他?阿蘅心驚不已。
事實說明,這還只是個開始。蘇回又接著道:“難道不是嗎?趙竺禎,你做商人的時候,風光奢侈,卻也無奈身在末流,無功無名;你恨官,但你又想做官,可即使做了官,那些高官名流也沒有一個看得上你,所以你就更恨官。你藉著財勢欺辱州司、虐待家僕、濫殺戲子,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心中最深處空虛無聊,自卑自賤——”長劍挾著暴虐的殺意朝他揮來,蘇回在尖峰劃破自己脖子之前高聲道:“趙互市監不要忘了,我也是個商人。只有同是商人,才會瞭解你的不甘心,也只有我,才能幫你擺脫這種你已經憎惡之極的處境,給你你最想要的東西。”
趙竺禎止住手,他的臉隱在輪廓形成的陰影中。蘇回低頭側眼一掃,抬手把被劃出裂口的衣襟撫平。
忽而,趙竺禎沉聲道:“你能給我多少錢?”
蘇回笑道:“你要的不是錢。”
趙竺禎道:“那你說,我要的是什麼?”
蘇回並不急著回答,他把一張信帖搭在頸側的長劍上,順著劍鋒推給了趙竺禎。
“這是金部郎中的介紹信。趙市監對自己長官的墨跡總該不陌生吧。”
看著趙竺禎展開信帖,讀及兩行,眼神略有所動,蘇回唇邊出現了意料之中的笑意。“我能拿到朝廷大僚的推介信,自然也能拿到地方長官的任命書。如何,比起金帛美女,這是不是更合了趙互市監的胃口呢?”
蘇回怎麼會不清楚,一個曾經毫無地位可言的人最渴望的是什麼。趙竺禎要的,是徹底擺脫市籍的身份,是進入宦場凌駕人上,是讓今日嘲謗於他的人他朝都來伏低做小。其實早在幾日前他向趙竺禎發去拜帖之時,已經把金部郎中的推介信隨帖附上,只是彼時趙竺禎聽說他是一個商人,便輕慢地把信帖隨手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