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祖屋裡,正有人在蓋冥房。
有很多的人。
那些人,自然都小得可憐,他們忙碌的位置,正在供奉著靈牌、神位的桌子之下。
供桌上那盞油燈的亮光,便宛若他們的陽光。在“陽光”下,這些人忙碌的井井有條。有的當監工,有的是勞力,其建造的方式也各自依靠實力。有的只挖一個很淺的坑就了事,有的把坑挖地大點,深點,有的加註沙石,運送木料磚瓦,有的在坑內壘建平房,四合院,各式民宅,大殿、樓房。然後填土掩埋;有的則挖了一個很深很深的坑,運來堆積如山的建築材料,在裡面修建王宮般建築,然後以土覆蓋,堆為土丘,再在丘上種花草樹木,形成土山。
桌子下的土地,象極了一個大千世界。
忙碌的人們,在油燈亮光下,顯得既疲憊又歡娛。
突然間一陣忙亂,宛若供桌下的人們遇到了末日般,人們爭相逃竄,消失在已經建成的或者正在建設的冥房中,“遼闊”的土地上,就只剩下了一個高高瘦瘦的漢子,手中持著匕首,目光猶如寒冷的冰塊一般,抬頭望向驚訝而恐懼的王木。
那雙眼睛,象狼,象鷹,象蛇,象一切既兇狠殘忍也可怕可懼的動物。
拎著斧頭站在門外的王木不覺怖然呆住。
──那個人,正是引他來的黑影。
“我需要一棵樹!快砍來!”
一個細微的命令,忽然傳出,這命令居然有種無法言傳的威力,讓人無法抗拒。
王木茫然轉身,看看緊挨祖屋的椿樹,舉起了斧頭。
“不能砍!”椿樹旁忽然冒出了那個出現過兩次的白鬍須老頭兒,又驚又急地叫。
但王木的這一斧,已經砍在了椿樹上。
※※※※※
九月六日晨,與王木合塌而眠的王甲,先被醉得不醒人事的弟弟砍了一掌,再被一腳踹下床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王甲毫不猶豫地端來一盆水,潑在了王木身上。
一盆輛水潑醒了王木。他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笑嘻嘻得意洋洋的王甲。
“王木啊王木,不能喝就少喝點,不會喝就別充英雄,瞧你那熊樣,還有沒有一點人樣?起來起來!該去上墳了!別耽誤了正事!”
“阿甲阿木醒了?”王鐵嫂挑開門簾走進來。“吃幾個荷包蛋吧。阿木,頭還疼不疼?身上咋都溼拉?咳,不會喝酒就和你倆哥學學,酒這東西又不是大魚大肉的,有啥好?我託人買了箱碭山梨,還剩倆,聽說吃了它能解酒,等會一塊吃了吧,放外面桌子上了。啊──聽嫂子的話,知道沒?”
“我……喝……醉了?”王木迷迷糊糊地問。
“不是你還能是我?”王甲更開心了。
“我記得……”
王木訝然住口,突然想起了自己二兩就醉的可憐酒量。
※※※※※
九月五日夜,王媽在值班室裡,做了個可怕的夢。
她夢到大地震開始,緊挨著祖屋的椿樹樹根,破壞了整個祖屋的地基,王莊變成了一片瓦礫,王甲王木在樹根下只露出了慘叫著呼救的頭。
聲聲“救命”,讓她哭地死去活來。
早晨將醒未醒時,似乎聽到了地震預報:
──據折戟市地震局預報,在九月五日至九月二十日間,石縣大葬山一帶,將發生7。2級大地震……
她一驚而醒,急忙問另一個值班的人。
“地震?哪兒有的事!剛才收音機裡播放了地震局的訊息,但那是在闢謠。恩……是說,大概意思是:……恩,根據地震局檢測,我們這兒根本沒有發生地震的可能性,所謂一百多年一次的大地震傳言,根本就是種謠傳。”
“──方誌?就算是方誌上說過,也得再等是三、五年吧。”
第三章 祭周
9
一、 週年大祭
王莊的祭周,有著自己獨特的規矩。
除了三週年和週年外,他們不在乎清明節、寒衣節、鬼節。人逝後,“七七”、“週年”、“三週年”三次祭祀,日後是否祭奠,都不再重視,即使是逢年過節回鄉探望,到墳上看看轉轉,也毋須帶香火。但在三次大祭時,不但要帶上香火、鞭炮、紙錢,還要帶上神位、靈牌。
他們認為,大祭時,也是地獄放假時。死者,會在此時返回陽世。“鬼神兩位、週年探家”,此時死者魂靈或許會在一墳邊遊移,或許會回到生前的家去探望一番。這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