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意一掃而空,走到船邊看去。
這兩條用石塊和泥土組成的河堤由岸伸向河心,造得很粗疏,兩邊都只造了十餘丈而已,當中還有七八十丈的空,行船也沒什麼妨礙。我道:“這有什麼用?”
甄以寧看著這兩條堤,忽然道:“看土色很新,只怕是新造的。統領,是那些蛇人造的麼?它們是不是想用這個來打仗?”
我心頭一亂,也不知怎麼回答。這條河大多有一里餘寬,這一段特別窄些,只有一百丈左右。也許,蛇人是想在這兒造兩條河堤,然後在這堤上設寨,攔截我們?的確,如果它們把這河堤再造長些,當中的空隙只留二十丈的話,我們就不能在水面設陣了,最多隻能兩艘並行。如此一來,蛇人就能佔地形之利,它們一千人只怕真能擋住我們三萬大軍了。怪不得,蛇人伏擊我們時,我發現它們的工具很不順手,鑿子什麼的並沒有,手上拿的全是些刀槍之類。
一定是這樣的。我只覺心頭一陣發冷,臉也有點發白。這一個勝利,來得也實在太僥倖了,如果不是王長青獻策要我們先行,大隊幾天後才到,那時蛇人這個工事築成了,那我們真的大概連東平城也到不了。而蛇人一旦在這兒建起工事,那麼從後方運到前錢的輜重也勢必不能象現在一樣安然抵達城中了。
蛇人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甄以寧在一邊大概看我如此不安,小聲道:“統領,蛇人真會那麼做麼?”
我點了點頭道:“這些怪物很聰明,好象在不斷地變強,很有這個可能的。唉,也許,它們看我們也是怪物吧。”
我記得在符敦城外遇到那個奇怪劍手時,他曾很奇怪地說什麼“以前天帝選擇你們做主人,實在是個錯誤”云云。照那說法,天帝現在是選擇蛇人做主人了?
我看了看天。天色很好,時已近曙,但東邊微微有點發亮,頭頂上卻仍是一片夜空。在這無垠的天空中,繁星點點。
萬千年前和萬千年後的星空,都是一樣的吧。明亮的,黯淡的,每一顆星都晶瑩如淚,如孩童的渴望,父母的企盼。
就算上天真要是選擇了蛇人,我也絕不退讓。我暗暗咬了咬牙,看著星空,默默地想著。
甄以寧見我一直看著天,大概以為有什麼異樣,他也仰頭看著天空。我低下頭來時,他忽然道:“好漂亮的星星啊。”
我笑道:“你難道是第一次見星星麼?”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以前從來沒注意。統領,你說,我們這一趟赴援,勝算有多少?”
我想了想,儘管不太願意承認,但我還是說:“最多隻有三成。”
“三成?”他的眉毛也擰起來了,“統領,你也太悲觀了吧,我們三千多人,就能殺光這一千蛇人,東平城外的蛇人最多也不過兩三萬,我們前後卻已經有七萬大軍要到了,就算不能勝得象現在一樣輕易,五成勝算總有的。”
我嘆了口氣道:“這兒的一千蛇人,我有點懷疑它們根本不是來伏擊我們的。我們的速度比大隊快了足足一倍有餘,我覺得它們好象是在河上修築工事,想借工事來擋住我們,沒想到我們會來得那麼快,只怕受到伏擊的反而是這一千蛇人。你可曾發現,蛇人攻打我們時,拿的全是陸上用的兵器,好象並沒有鑿船的工具。”
我們去回收箭矢時也曾把蛇人的兵器拿了一些回來,但是那些武器多半隻是些刀槍之類,倒是鋸子斧頭倒有一些。甄以寧回過頭看看身後漂滿河面的蛇人屍首,嘆道:“蛇人真會有這般厲害啊。”
“這些怪物絕對不能輕敵的。”
我低聲說著,象是對甄以寧說,又象是告誡自己。頭頂,星空燦爛,萬千點星光正閃爍在黑暗的天幕上。黎明前的天空,是一夜間最黑暗的,這時的星光卻顯得比往常更亮。
帝國有一個傳說,說每個人在天上都有一顆星對應,只是有大有小。可就算再小的星,也會有自己的光亮。
我的星會是哪一顆?帝君自詡為太陽,可是,為什麼我不能是太陽?
象是一下子看見什麼詭異的東西,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呆了。我看著天空中,星海浩瀚,越到東邊就越稀。太陽已經快出來了,那些微弱的星光都已被地平線上射出的陽光吞沒,已看不清,而東邊的天幕上,晨光熹微,那一輪太陽正隱隱地要噴薄而出,就象一團燃盡一切的大火,連鋼鐵也轉瞬間會被熔化。
還是當一顆星吧。我不禁有些想笑。想當太陽的人,當然不會只有一個帝君,可是太陽只有一個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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