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就這麼響起來,絲毫沒有前奏。前一刻一絲聲音也沒有,下一刻音量就立即變得最大,彷彿一個開關被驟然啟動。埃蒂走向路邊,面向城市靜靜傾聽。他回頭看看其他人是否被鼓聲吵醒,結果發現他仍是孤獨一人。他轉回去又望向剌德,伸手罩住雙耳。
邦……叭—邦……叭—邦—邦邦—邦。
邦……叭—邦……叭—邦—邦邦—邦。
埃蒂越來越肯定他的猜測沒錯;至少他揭開了謎語。
邦……叭—邦……叭—邦—邦邦—邦。
在這片洪荒曠野之中,他正站的一條廢棄大道上,跟前是座某個驚人的失落文明留下的城市,耳朵裡聽見的是搖滾樂的鼓點聲……一切都太瘋狂了,可是難道這會比那個會叮地一聲掉下印著“行”字的小綠旗的交通燈更瘋狂嗎?會比在這裡發現一架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德國戰鬥機殘骸更瘋狂嗎?
埃蒂輕聲哼起Z。Z託普合唱團的一首歌兒。
你只需足夠的粘東西
粘住你牛仔褲上的破縫隙
我說呀,呀……
歌詞正踩在鼓點上,這絕對是“尼龍飛蟲”的迪斯科節奏,對此埃蒂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
片刻之後,鼓點聲就像突然開始一樣毫無預兆地停止,他能聽到的只剩下呼呼風聲,還有隱約傳來的那條有床卻從不睡覺的寄河靜靜的流淌聲。
5
接下來的四天平靜無波。他們一路前進一路看著索橋與城市的輪廓越變越大、也越來越清晰;他們露營、吃餓、輪流守夜(傑克一直纏著羅蘭讓他在天亮前值兩小時的班)、睡覺休息。其中惟一值得一提的就是蜜蜂事件。
發現墜機殘骸後的第三天中午,他們耳邊傳來嗡嗡聲,越來越響,直到蓋過所有其它聲音。最後羅蘭停下來。“那裡,”他指著路邊的桉樹林說。
“聽上去像是蜜蜂。”蘇珊娜說。
羅蘭淡藍色的眼眸閃了一下。“也許今晚我們會有甜點了。”
“我不知道該對你怎麼說,羅蘭,”埃蒂說,“但我可極度厭惡被蜜蜂叮著。”
“我們沒人會喜歡,”羅蘭贊同道,“但今天正好沒風。我想我們可以先點火把它們燻睡著,然後趁機把蜂巢偷出來,這樣也不會惹禍上身。我們先過去看看吧。”
他抱著同樣興奮、躍躍欲試的蘇珊娜走向樹林。埃蒂與傑克跟在後面,而顯然奧伊的選擇是謹慎而非勇猛,它留在路邊呼哧呼哧喘著氣,審慎地看著他們離去。
羅蘭在樹林邊停下腳步,扭過頭對埃蒂與傑克輕聲說,“待在這兒別動,我們先過去看看,沒問題我就給你們手勢。”說完他抱著蘇珊娜走向密林中光斑點點的樹蔭,而埃蒂與傑克仍舊站在陽光下目送他倆。
走進樹蔭,一陣涼意撲面而來,單調的蜂鳴聲讓人昏昏欲睡。“太多了,”羅蘭輕聲說。“現在是夏末,它們應該出去採蜜的。我不——”
他一眼瞥見空地中央突起在樹幹上的蜂巢,打住話頭。
“它們怎麼了?”蘇珊娜驚恐地低聲問。“羅蘭,它們到底怎麼了?”
一隻像十月的馬蠅一樣胖的蜜蜂從蘇珊娜頭側慢慢飛過,把她嚇得向後一縮。
羅蘭做了手勢,其他人也跟上來。大家都盯著蜂巢,一言不發。蜂房並不是規則的六角形,而是形狀、太小各異;蜂巢本身看上去正在怪異地融化,彷彿有人在上面放了一盞噴燈。懶洋洋爬著的蜜蜂居然全身像雪一樣白。
“今晚沒蜂蜜了,”羅蘭說。“我們從那個蜂巢裡取出的蜂蜜也許很甜,但我十分肯定會讓我們集體中毒。”
其中一隻畸形的白蜜蜂笨重地飛過傑克的腦袋,傑克一臉厭惡地趕緊避開。
“發生了什麼?”埃蒂問。“什麼讓它們變成這樣,羅蘭?”
“清洗了整個世界的是同一樣東西;它也讓大多數野牛天生畸形,無法生育。我聽過有人把它稱做古老的戰爭、曠世大火、末日浩劫,還有蝕骨劇毒。無論叫什麼,這就是我們一切災難的起源,一切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在河岔口那群老人的曾曾祖父生下來之前一千年就發生了。隨著時間流逝,浩劫的影響——雙頭水牛與眼前這種白蜜蜂——已經慢慢減弱。我也親眼見過這些影響。其它的變化更加劇烈,即使肉眼看不見,也仍舊在繼續。”
他們看著白蜜蜂茫然甚至無助地沿薷蜂巢爬動。其中一些明顯還試圖工作;其它的就只是漫無目的地互相撞來撞去。埃蒂想起以前看到過一則新聞,上面刊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