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了……
“皇后要求見過豫章王妃,方肯殉節。”蕭綦的聲音傳入我耳中,一時竟陌生而遙遠。我有些恍惚,身子隱隱發顫,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蕭綦沉默地看著我,眉目間籠罩著一層淡淡陰影。我看著他,又望向父親,目光緩緩從滿殿重臣臉上掃過。
一旦小皇子即位,太后臨朝,謝氏便會再度成為外戚之首,更莫說謝氏手中還有子澹,還有效忠先皇,以子澹為正統的舊黨餘孽……假若謝家藉此翻身,宮闈朝堂很快又會再現血雨腥風,無論蕭綦還是父親,都不會允許這個局面出現。
宛如殉節,已成定局。
我腳下虛軟,竟要宮女攙扶,才能一步步踏上這昭陽殿。
宮燈初上,玉簾微動,有風從殿外直吹進來,嬰兒微弱的哭聲,一聲聲催人斷腸。
三尺白綾、金鞘銀刀、玉杯鴆酒——襯著明黃絲緞,一樣樣託在雕花金盤裡,帝王之家連死亡都來得如此華美堂皇,彷彿巨大的恩惠和慈悲。
白衣散發的謝皇后懷抱著襁褓中的嬰兒,俯身親吻,久久流連不捨。我站在內殿門口,望見這慘烈的一幕,再沒有力氣踏進門去。
宛如回頭看見我,浮起一抹蒼白恍惚的笑容,“我等你好久了。”
我緩步走近,什麼話也說不出,只默默望住她……眼前這無辜的女子就要被我的丈夫和父親逼上死路,而我非但不能阻攔,還要親自送她上路。
“孩子又哭了,你哄一鬨他吧。”宛如蹙眉嘆息,將那小小襁褓送到我懷中。
這可憐的孩子,生來就受盡磨難,曾經連御醫都以為他活不長了,誰知他竟然堅強地撐了過來。可是如今,他的爹孃卻要撇下他雙雙離去了。
我抱著孩子,驀然仰首,淚水仍是奪眶而出,滴落在孩子臉上。他竟然真的止住哭泣,好三地伸出小手,往我臉上探來,似乎想替我抹去淚水。
宛如笑了,臉上瞬時散發出淡淡光彩,恬美如昔,恍惚似回到她少女時候,“你看,寶寶喜歡你呢!”
我卻猝然轉頭,不忍再看。
“阿嫵。”宛如輕聲喚我,語聲無限溫柔,“往後你要替我看著寶寶長大,替我教他說話識字,別讓人欺負了他……還有我的女兒,無論以後做皇帝公主還是做草民,只要讓他們好好的活著,即使庸碌無為,也要長命百歲。”
她每說一句,便似一刀割在我身上。
她望住我,忽偏了頭一笑,恰如從前嬌憨模樣,眼中卻是無限淒涼,“你要答應了我,我才肯答應他們殉節呢。”
我再支撐不住,雙膝一屈,重重跪在她面前,顫聲道,“從今日起,他們便是我的孩子,我會庇護疼惜他們,視若親生骨肉,不叫他們受到半分委屈。”
“多謝你,阿嫵。”宛如也跪了下來,含淚望著孩子,幽幽道,“大約這便是報應了,我害過的人不少,如今輪到自己……也好,都報應在我身上,別再讓孩子受罪。”那孩子突然咿呀一聲,轉頭朝她看去,眼珠烏漆透亮,彷彿聽懂了母親的話。
宛如驀的站起,抽身退後數步,淒厲笑道,“帶他走!別讓他看見我上路!”
我咬牙抱緊了懷中的嬰兒,深深朝她俯拜下去,心中最後一次默默喚她——此去黃泉路遙,宛如姐姐,珍重。
踏出昭陽殿,一步步走下玉階,身後傳來內侍尖細悠長的送駕聲,“皇后娘娘薨——”
我木然穿過殿閣,從昭陽殿到乾元殿,繁複拖曳的裙袂,一路逶迤過龍陛鳳階,錦羅悉簌有聲。
天地間一片蕭瑟,撲面而來的寒風捲起我臂間帔紗飛舞,風那樣冷,心那樣寒,只有懷中小小的人兒,給予我僅有的溫暖。
這個瑟縮在我懷中,小貓兒一樣脆弱的嬰兒,尚不知這悲苦多蹇的人生已經開始。
我緩緩踏進大殿,穿過所有人的目光,迎著蕭綦走去。他立在那九龍玉璧屏風前,廣袖峨冠,不怒而威,與這大殿彷彿融為一體,剎那間令我錯覺,以為他才是這裡的主人。我抱著孩子望定他,緩緩俯下身去,垂首漠然道,“皇后薨了。”
一時間,殿上沉寂無聲。
“讓皇上看一看殿下吧。”沉寂在側的父親忽然低低開口,鬚髮微顫,一眼望去彷彿又蒼老了不少。
蕭綦沉默點頭,望向我懷中的嬰兒,冷峻眉目間似乎掠過一絲悲憫。
我默默穿過垂幔,抱著孩子走向那巨大的龍床,在榻邊跪下,“皇上,阿嫵帶著小殿下看您來了。”床上氣息奄奄的年輕帝王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