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併遞給她。
她伸手接過,提筆寫下幾字,然後將白絹掉轉過來給我看。
我直直盯著手中的白絹,絹上清秀字跡濃黑如夜——還燕。
還燕?還燕!!
她即或口不能言,卻依然有本事瞬間點燃我的怒火。我只覺周身霎時如墜冰河,怒意伴著哀傷一剎由心底狂躥而起。
“想讓我放你回燕國?”我微眯了眼睨著她。
她看我片刻,微一點頭,神色淡定。
“你忘了嗎,燕國早就不復存在了?”我盯著她的眼,一字一句道。
聞言,她微微一顫,眼中恨意乍現。
“恨我是嗎?”我自嘲一笑,“恨吧,我不在乎。不管你怎樣恨我,我都不會放你回去,”我深吸口氣,“今生今世你不要再想踏入燕地半步,我再說一遍這輩子你只能待在秦國,待在咸陽,待在我身邊,除此之外,你哪都不能去!”我深深地望著她,一字一句道,“聽明白了?”
她直直地看著我,眼中波光流轉,半晌,將白絹從我手中輕輕取回,再次下筆。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
我看著手中的白絹,氣極冷笑,心一抖一抖地疼。不錯,咸陽宮中美女如雲,只要我點下頭,會有更多的“彩雲”飄進來。可是,可是你不明白我的心嗎?你懂,我知道你懂,既然懂,又為說這樣的話來傷害我!”
“為什麼?”我冷冷咬牙,抓牢她的胳膊,“為什麼總是要激怒我,總是無視我對你的心意,以前如此,現在也是這樣,你不懂我的心嗎,不懂嗎?是不是要我把全咸陽宮,不,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殺光了,你才會明白,才會相信,縱然咸陽宮中美女如雲,我只在乎你一個,只要你一個!”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我望著她,悲愴冷笑,“雖則如雲,匪我思存!這樣的答覆你滿意了嗎?滿意了嗎!啊?!”
在我對著她大呼小喝的時候,她就那麼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眼中的水氣越聚越多,最終奪眶而出,滾滾而下。
我的心因了她的淚霎那柔軟,她是我的剋星,我對她永遠無能為力。
我輕嘆口氣,抬手為她拭淚,“不要再說回燕國,不要再說那樣的話,永遠不要。”
她憂傷望我,淚,似乎永無窮盡。
從此以後,她果真再沒“說”過要回燕國的話,她根本什麼話都不“說”了,每日裡只是沉默地待在我身邊,或安靜研磨,或怔忡出神。
有時,我覺得面前的女人不再是我所熟習的姬梅。我所熟悉的那個燕國公主冷傲出塵,美麗嬌弱的外表下時現鋒芒;眼前的女人,不過是具與姬梅長得極為相象的行屍走肉。
我深知這一切都是那次投毒事件的後遺症。那孩子的死,她的嗓子,宮廷的險惡,讓她感到孤單,恐懼,讓她更加思鄉。然而,思鄉卻不得歸,所以她痛苦,她絕望,這痛苦與絕望最終潛移默化為今時的麻木。
我懂,我全都懂。
可是,就算我懂,我亦無能為力。我既無力讓那孩子活過來,也絕不會放她回燕地。
所以,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痛苦中煎熬,憔悴。
要怎樣才能讓你快樂起來,我的梅花。
第46章 第二十五章:宮幃深處(1)
姬梅
趙政給那幾個御醫的期限是十日,他要他們在十日內治好我的嗓子。
可是,就算他是號令天下,擁有極權的皇帝,卻依然無法讓我的嗓子在他規定的期限內復聲。
為此,他大發雷霆,氣得要殺了那些御醫,被我阻止。
我“告訴”他,若他殺了那些人,即便有朝一日我重拾舊聲,也絕不會再與他說半句話。
他看著我,沉默良久,然後他說,“隨你吧。”
他真的沒有殺掉那些御醫,因為,那些人依然會每天定時出現在我而前,對我進行例行診視。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嗓子不見任何起色,我慢慢地接受並習慣了這種無聲的生活,趙政似乎亦然。
我發現自我失聲後,我和他的關係較我失聲前要融洽許多。
想想以前,只要我一開口,過不了多久他便怒氣衝衝,青筋暴跳,我們之間的見面多以不歡而散告終;倒不若現在,只有他一人在說,而我只要偶爾用筆在絹上寫下簡短答覆,或是點頭,搖頭,即可。
若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倒也未嘗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