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汁淌在了朱顏改傷口之上,觸目驚心的血紅也終於被溫和的綠色所覆蓋。直至朱顏改沉沉睡去,風霜才直起身來,向著顧年一揖:“謝過少俠的相救之恩。”
“不過是略施援手,應該的。”顧年說著有意無意地瞥了小隱一眼。
一直沒有開口的陌上桑忽然問道:“聽聞龍喉草只在龍喉山才有,敢問少俠可是自龍喉山而來?”
“叫我顧年便可。至於這龍喉草,不過是恰好身邊備了一支罷了。”顧年微微一笑,見陌上桑不再說話,便將目光轉向了風霜,“方才在門口聽見她們叫你谷主,莫非前輩是採金穀風谷主?”
風霜目光閃爍了一下,想來是沒料到顧年一下子就知道了自己身份,他頓了頓後點頭道:“想不到顧公子年紀輕輕,倒也聽過我風某薄名。
“風谷主和整個採金谷名滿天下,誰人不知?否則也不會收到九王爺的千山雪崖函了。”
“九王爺以千山雪崖函宴邀天下人,這事不是秘密,恐怕如今早已在酒家茶肆傳的沸沸揚揚。但你怎知收到那千山雪崖函的,有我們採金谷一份?”
“旁人說來說去也無非是落霞、承英、容華這幾個大派,豈知採金谷輪資歷、輪財力、輪實力都不在其下,共襄盛舉自然不在話下。”小童快人快語道,“我們也很是嚮往九王爺的宴席呢,只可惜沒有千山雪崖函,無緣得見。”
“沒有函也不打緊,反正我們可以一起——”小隱忍不住介面,卻一眼瞥見陌上桑使了個打住的眼色,只能訕訕地戛然而止。是了,谷主都在這兒呢,她哪有說話定主意的份。
“何須與那些人一起?”這時風霜開口,“顧公子於我們有恩,想入谷赴宴那是一句話的事,這會兒就與我們一起吧。”
“如此便謝過谷主了。”
小隱暗自鬆了口氣,心忖幸而谷主所說與自己心裡想的一樣,否則若先被自己快人快語地邀請同路了,豈非尷尬?她望著顧年和小童回了隔壁艙室,衝著陌上桑吐了吐舌頭。
陌上桑一戳小隱腦袋,低聲道:“先前跟你叮囑過什麼來著?”
“謹言慎行。”小隱摸著自己腦袋甕聲甕氣地應道。
“既然記得,剛才多什麼嘴?罰你把這房間給收拾乾淨了。”
啊?小隱看著這個血跡斑斑的艙室傻了眼,正想嬉皮笑臉地與師父討價還價,卻撞上陌上桑猛瞪自己的神情,只能扁嘴,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答應了。
夜間江上的風平添了幾分涼意,但剛收拾完朱顏改房間的小隱熱到後背發汗,捧著紅彤彤的一張小臉靠在甲板上的桅杆邊。正是白天顧年站過的地方。
她踮著腳向仰天台的方向張望,卻聽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小心掉下去。”
“啊?”小隱驚訝地回頭,卻見眼前一個黑影閃過,緊接著好像天旋地轉的一下,她整個腦袋都被壓在一個硬瘦的肩頭,連呼吸都滯了一下。她目光渙散地抬頭,顧年晶亮的眸子映入眼底,襯著身後江邊的燈火,宛若星辰。
顧年鬆開了手,問道:“看什麼呢那麼認真,連過橋洞都沒有發現?”
小隱下意識地一回頭,可不是,身後那個黑磚砌築而成的橋頭正緩緩離自己遠去,若是白天定然醒目的很,可如今是夜裡,又在江上,自己方才專注地望著兩岸,全然不曾注意到那橋洞頂就在自己腦袋上方。她正要說話,忽見仰頭便是顧年清峻的面龐,好像仍倚在他懷裡似的,忙不迭地後退了一步,低頭道:“我在找仰天台。”
“仰天台?”顧年疑惑地看了看她,心裡定然奇怪她找仰天台做什麼,但他沒有多問,反而輕笑了一下,繼而把手覆在了小隱秀目之上。
小隱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又感到眼前一黑,耳畔響起顧年的聲音:“閉上眼睛,聽我數七下。”
若是換了別人,早被小隱一掌拍了過去,然後再嗆去一句“故弄玄虛”,可是顧年的聲音好像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她把下意識抬起的手緩緩放了下來。
“三……二……一……睜眼吧。”隨著顧年語落,小隱的視線先是迷濛了一下,隨即被一個亮堂的白影震懾住了。是仰天台!那座白到幾近發光的高塔就像是通體鍍著純銀似的,頂端環著暖黃的光暈,靜默莊嚴。原來不知覺中船已行至高苑城外,而仰天台就在城郊山頂,黑夜裡,它踩著黛墨的山頭,頂著陰霾的上空,讓人覺得那分明就是盞明燈,召喚著夜行人的歸來。
小隱愣愣地看著仰天台從迎著自己變成緩緩後退,忽然一個立正,雙手合十,垂頭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