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第三位。合起名士、美人、龍陽,三件事務來,就成了文人的三位一體。這不是我好罵人,請看古今的文人以妓女自況的有多少,現在更有幾位三四等的文人,居然以像姑比喻自己的身世。文人的成就真算圓滿了,所恨者“幸而為男,差無床簀之辱耳”。——“幸”該說“不幸”,“辱”該說“榮”。
念上幾部詩文集就要這樣,自己做幾回更是服毒。或者二十歲以下的人不曾受毒氣,“救救孩子”!
“哀生民之多艱”的文學家——這是我對於未來中國所要求的!
(《新潮》第一卷第四號,1919年4月1日)
………【第二十章 門】………
葉公超
我常想,在我們這開化民族的複雜生活中,要舉出一件東西來可以代表我們文化的精神的,除了“門”以外,還想得出什麼呢?讀者不必深想。不是別的,就是我們人人每天都要經過的門——房門、家門、校門、城門,以及其它種種一重一重的門。不但我們奔波勞碌的人脫離不了門,就是輕易不出家門的人,他們在日常思想中,也難免不知不覺的和門發生了關係。人類的歷史儘可以說是門戶的歷史。我們生活中的門,當然不限於我們抬頭就看得見的這扇物質的門。我們文字中,思想中,習慣中都無時沒有一種門的存在。在舊禮教裡,不用說,因門的意義而產生的習俗和思想,處處都是。提起婚姻來,誰不要求門當戶對的,才貌雙全的;談論家世的人,當然脫離不了門蔭祖德和門第家風的觀念;小孩子在私塾裡開蒙,總要先拜過老師的門,才算是入學了,同時這位老師呢,當然是無數孔門弟子之一。豈但舊腦筋如此,我們的新腦筋、新思想又何嘗不充溢著各種門的觀念呢?我們不斷的聽人說:教育要專門,辦事要有門徑,進屋子總要敲門才算有新禮貌;官場、商界,以至於黨部都得要些門面來做本錢。
多半的人生活中只看見有物質的門,而想不到這種實質的物體卻暗含著什麼精神上的意義,他們更想不到在我們每個人的單獨生活中,從極單純到極複雜的生活中,都有一道最後的門。聰明些的人知道這重門是最後的,神秘的,不可侵犯的,所以每次路過門前,至多也就住一下腳,再張望一回,便走過它了。缺乏想像的人,一旦發現了這重深閉的門,哪肯輕易不響的走過去就算了。我想他們少不了一敲再敲,一闖再闖……等到闖了進去,他也就可以不必出來了。看過廚子殺甲魚的人都該明白這個結局。我不敢再想了,想起來真的令人寒戰。我往往夜間從戲園裡出來,一路走著,耳朵裡仍帶著不少的餘音,經過一家一家的大門,關閉的都和墳墓一般的嚴肅,靠街的那間屋裡還有燦耀的燈光從楣窗上直射出來,我這時候常愛忖度屋裡的人或是鬼在那兒幹些什麼,尤其是看了《空城計》、《坐樓殺惜》這類戲之後,想像似乎更加來得活動;其實門後的秘密何只這兩幕……。人類的好奇心和追求心都是因門的阻礙而產生的,但是人類的經驗並不鼓勵我們去闖進所有遇著的門。多數自尋短見和態度悲觀的人,都是曾經揭穿過,或看穿過種種門中門的罪人。讀過《天方夜譚》的人,自然會了解為什麼最後一道門不要去開它。譬如金馬門裡的愛結王子,闖進了末了一道門之後,出來果然就瞎了只右眼。有的讀者說,這又何苦呢?同時也有人說,瞎了一隻又何妨呢?事實上愛結王子還能出來,回到十個少年那裡去,乃是為繼續故事起見,在實際生活中呢,多半是沒有下文的。
門,我方才說過,是可以代表我們文化精神的一種裝置。我想凡在人與人集居的地方,門的功用不但能隔閡我們,同時也更能連絡我們。在這一開一關之間,社會道德已有了穩固的基礎。現代社會里最大罪惡的就是沒有公私觀念的人。這類動物少不了用關鍵的鐵門來對付他們,寬容一分都不妥當。同時在有公私觀念人的交際生活中,門是絕對有連絡性的。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就是說朋友彼此不要忘記門是可開可關的裝置。有門才有交情,因為門是使我們不接不離的媒介;所以人間能*的關係,不論是朋友、兄弟、夫婦,都是一種永有界線有門的聯絡。美國現代詩翁弗樂士特(RobertFrost),在他一首著名的詩裡的末行說:“……Coodfencesmakegoodneigbours。”我想把它改作“Gooddoorsmakegoodfriends”似乎更加恰切。
城市裡的人家晝夜無不閉門的,鄉間農家的門至少白天都是開著的。這不是城市與鄉間的根本差別嗎?城市裡的人不由自主的藏在千門萬戶後面,鄉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