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只有十幾塊錢,還沒有證件,這真是糟糕透頂。
但是在警局門口,威斯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突然想起自己關於監獄的聯想,腦海裡很快湧出無數的片段,滿臉橫肉的警衛,被敲打的鐵欄杆和釘在胸口的號碼牌,橘黃色的囚服,塑膠的勺子,陰冷且黑暗的囚室裡,無法掩蓋的屎尿臭味。影像們是如此真實,彷彿一轉頭,就能發現自己正站在某間屬於監獄的活動室裡,周圍身穿囚服的男人們窺視他,眼神深處隱藏著恐懼。
【‘我’是個窮兇極惡的罪犯。】
理解到這一點的威斯,跪倒在路邊,想要嘔吐的慾望抓住了他,可青年在那兒捂了半天,最後也只吐出來很少的一點胃液,空蕩蕩的腹部不斷的提醒擁有者,它整個早上都閒得發慌,實在沒有什麼內容物可以供威斯揮霍。
在警署裡的警察向他走來之前,威斯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隨意找了個方向前進,把衝他叫喊的警察拋在身後,青年不敢回頭,他很害怕對方會吐出某個陌生的名字,然後把他送回監獄去。
因為飢餓和疲憊,青年沒跑多久就被迫停了下來,他原本想著去醫院看看,但是摸到口袋裡的錢之後,威斯放棄了這個念頭。
沒有醫保,沒有身份證明,最重要的是沒有錢,醫生肯定不會願意給他做什麼診療的。
在鎮上漫無目的的晃盪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天空染上夕陽的赤色,整整一天滴水未進的腸胃已經連咕咕叫的能力都失去了,巨大的倦怠感襲擊了布魯馬勒,從指間到腳掌,他甚至不願意多費精神去挺直腰板,只是繼續拖著腳步向前,向前,繼續向前。並沒有需要趕去的地方,可要是停留在什麼地方不動的話,很快就會有誰來詢問他,或者是警察,或者是保安。
〖這是個封閉的小鎮,對陌生人總是很敏感。〗
又來了。
先前還為不時浮現的奇怪記憶惶恐,但一整天之後,威斯對此已經麻木,恐懼也好逃走也好,它始終還是不屈不撓的冒出來,然而驗證之後,偏偏又發現它根本不可靠,簡直就像是腦袋裡被人投放了一大批的不實廣告,隨時隨地見縫插針的滾動播出,而他還不能關閉這個頻道,再沒有比這更噁心的了。
但是,幸好除此之外,它們不會幹別的,比如把視野裡看到的紅燈變成綠燈,或者讓他以為可以拿東西不付錢之類的。
他依然會覺得飢餓,乾渴,會覺得冷和熱,懂得醫院負責治療,警察會逮捕他,以及許多關於常識的東西,這些都沒有太多差錯,不正常的僅僅是關於自己的部分,而且只在記憶上……或者說,舊有的記憶上。今天一天的新記憶,沒有再出現重新驗證被否定的情況,雖然本也沒有多少新的資訊。
威斯,他現在不大清楚是否應該繼續叫自己為威斯。布魯馬勒,但是另一個多米尼克的名字,光是想想就感到了厭惡。
不,討厭的不是多米尼克,而是……姓氏的普奇。
【和那傢伙一樣的姓氏,讓人噁心。】
那傢伙是誰?
【恩裡克。普奇,大概是自己的兄長。】
好吧,似乎又多了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哥哥,反正一定不是真的,青年嘆了口氣,他還是需要名字的。
【朋友們常叫我天氣。】
……啊,這個稱呼不錯。
那麼從現在開始,他就管自己叫天氣吧。
有了名字的年輕人抬起頭,巡視四周景色荒涼的街道,小鎮上有些地方因為搬遷和改建,只留下空空的商鋪和房屋,因為交通不便,即使租金一降再降,也沒人願意來租用。右邊有家看起來很糟糕的旅館,不過它很便宜,這就足夠了。
總算找到地方應付一晚的天氣,開始思考起明天該怎麼辦的問題。
登記的時候用的還是‘威斯。布魯馬勒'的名字,因為他不可能在記錄本上寫‘天氣’這個稱呼,那肯定會引來接待員的矚目,青年很清楚他這種身份不明的人最忌諱的就是高調,進警局喝茶的時候萬一他被警察一問三不知,就算是真的不知道,最後也肯定落不到什麼好,不管是監獄還是精神病醫院,哪個他都不想去。
旅館的房間真的很糟糕,潮呼呼的被子,氣味可疑的浴室,有跟沒有一樣,採光糟糕並且根本沒法開啟的氣窗。
但已經沒什麼好挑剔了的,用身上全部的錢換來一個單獨的房間和一塊能夠充當晚餐的熱狗,填飽了肚子的天氣開啟洗手池上的水龍頭,把臉埋在裡頭許久,幾近窒息。他當然知道誰都不可能溺死在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