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不是那個寵辱不驚、安之若素的刑家公子,不知麟兒見到現在的我還認不認得出那個曾對他溫柔淺笑、神情安寧的爹爹。
我覺得再過不久我可能就可以去見父親和母親了,但是喜叔年紀那麼大了,哪天他也去了的話,我的麟兒怎麼辦?他還那麼小……
於是便這麼胡思亂想著,縣衙的偏門開啟,我那個又闖了禍進了大牢的妻主大人從裡面走出來,裹著單薄的棉衣,身體瑟縮得像只冬眠的鳥兒。
她縮著腦袋,雙目四掃,注意到了站在牆角的我。
她靜靜地看著我,目光澄澈,眉宇間戾氣盡去,嘴角微勾,輕道:“回去吧。”
——回去吧。
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此乃——緣起。
十一
黑暗中,四下靜寂,彼此見不到面目,無須拿捏表情,也不必扣上面具,是脆弱,卻也給人一種虛假的安心。
鄒衍隨意地和刑心素簡單聊了幾句,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而他藉著夜色的掩護,似乎也稍微放鬆了些,偶爾會低低應個聲。
這一次的談話,鄒衍沒有再故意拿腔拿調、拙劣地模仿以前那位的言談,也沒有刻意迴避對刑心素的善意。這男人看似瑟縮乖順,其實敏銳地很,她不相信他對自己突然之間地諸多變化會一無所覺,不過在這男子需依附女子生存的女尊世界,他和她是一條繩上的蚱蜢,鄒衍有把握,即便他發現了什麼,也絕對會守口如瓶,甚至於還會想方設法地替她遮掩。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若想在此站穩腳跟,必要地瞭解是少不了的。她雖莫名地得了些這個身體本身的記憶,可對這異世卻還是停留在一知半解的狀態。
——那麼,從明天起吧,從明天起好好思考,她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到底怎麼做,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至於現在嘛……
鄒衍慢慢合上眼睛,思緒沉澱中再一次補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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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已是天亮。
這一回鄒衍睡得極為踏實,無夢無擾,無驚無惱,醒來時容光煥發、神清氣爽,只覺連日來得疲乏痠痛幾乎一掃而光。
身邊的男人早已起床,鄒衍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慢騰騰地從房間裡走出來。
堂屋裡沒人,鄒衍狐疑地走到外面,隱約聽到廚房裡有壓抑過地叱責聲。
她故意放慢腳步偷聽了會兒,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鄒老爹先是責怪刑心素昨天非但沒幹活,還偷懶大睡了一天,再是今天起早做飯多放了一把米,還有堂屋的角落都結蜘蛛網了,也不知道掃一掃塵……blablablabla……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反觀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男人,則是一如既往地沉默是金,連吭都不吭一聲,更不用說辯解或是反駁了。
鄒衍嘴角抽搐,心中無奈,這男人咋就這麼……這麼讓她無法置之不理呢?
披散著長髮,鄒衍施施然走進廚房:“爹。”
“哎呀!你怎麼進來了,衍兒,快出去快出去,這裡哪是你來的地方。”鄒老爹停住訓斥,驚訝地看著自己從不進廚房的寶貝女兒神色坦然地走了進來。
“做得什麼?”鄒衍湊近鍋臺,伸鼻嗅了嗅,“唔……真香!”
“呵呵,餓了吧?烙得玉米麵餅,很快就能吃了……”鄒老爹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轉移,瞧著自個女兒那副饞貓樣,繃著的臉上樂開了。
“嗯,好。”鄒衍答應著,回頭掃了眼面色平淡,正準備蹲下身燒火的男人,“打點水回房,我要洗漱。”
刑心素抬頭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聽話地端著臉盆走了出去。
“爹,您哪,別跟他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鄒衍站到一邊,免得礙著鄒老爹利索的動作,“昨天是我留他的。我不好好努力,您怎麼抱外孫哪,是吧?”
她故作曖昧的一笑,惹得鄒老爹還真以為昨天小夫妻兩個光天化日地做了些什麼,想了想,他面色和緩下來,口中卻啐道:“呸呸,什麼外孫,是金貴寶貝的外孫女。”
“是,自然是外孫女。不過,爹,您瞧他瘦得那麻桿樣兒,能生也生不了的。我看哪,以後就讓他跟我們一起吃吧,養好了身體才能給我們鄒家傳遞香火不是?”
鄒老爹這次沒有立刻回應,他停下動作,側頭仔細地打量著鄒衍,那認真的模樣看得她心裡直犯虛,才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