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活下去,不管怎麼樣,也要活下去。他也曾經逃過,可是,那時候連逃都沒有地方逃,南邊、南邊只有更『亂』,藩鎮割據,處處是人煙斷絕,荊榛蔽野。即使我們逃去南邊,也遲早成為道旁白骨。再說,就算我韓家能逃,這燕雲故土百萬漢人,又能逃到哪兒去?”
韓德讓默然,韓氏家族原出自薊州玉田,祖上於唐代曾任官職。自唐末到五代,契丹人多次南下侵略,他的祖父韓知古六歲被擄。雖然年幼,但與族人同擄,習得漢學,是他建議阿保機立漢人和契丹人分治的國策,並且以漢人所做的貢獻為根據,一步步為漢人爭取更多的權益。遼國初年對漢人的政策方針,多出自韓知古之手。
韓知古生十一子,韓匡嗣是第三子,他自幼聰明伶俐,一次被述律太后看到,喜歡這小男孩天真可人,便讓韓知古常帶進自己帳中逗著玩兒。述律太后征戰多年,身體多疾,韓匡嗣稍大即學得一身好醫術,更得述律太后倚重,甚至視之猶子,將長寧宮宿衛之職交與他,封為右驍衛將軍。
韓匡嗣又生九子,家族如今已經人丁繁衍至數十人。誰又能夠想到,這個家族是在遭遇滅頂之災,只餘一個孩子的情況後,艱難掙扎,重新崛起而生生不息的。
韓知古六歲為奴,韓匡嗣八歲為小侍童,韓德讓十歲時,抱起了皇子耶律賢。
韓匡嗣忽然問:“德讓,我問你,什麼是漢,什麼是狄?”
韓德讓自然是知道的:“漢人入狄則從狄之,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
韓匡嗣緩緩點頭:“我們也曾經反抗過,無數人流血犧牲,卻最終抵擋不住淪為異族之奴的結果,韓氏家族付出的代價就是家族之滅,上百條人命的死亡……”
韓德讓跪下哽咽:“父親!”
“從唐朝末年契丹人南下,再到石敬瑭獻燕雲十六州,我們這些世代居住的百姓,失去了應該保護我們的軍隊,鋤地的農夫就算拿起武器也保不住家園。如果反抗換來的只有死亡而沒有他途,要想存活下去,就只能找另一條路。如果不能推翻這個世界,那麼水滴石穿的改變,也是一種途徑。”
韓德讓輕聲道:“我記得父親以前給我念過長樂老馮道的詩:‘莫為危時便愴神,前程往往有期因。終聞海嶽歸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道德幾時曾去世,舟車何處不通津?但教方寸無諸惡,狼虎叢中也立身。’”
“狼虎叢中也立身,狼虎叢中也立身……韓家,便是要從狼虎叢中立身,改變狼虎之『性』,馴化狼虎,與狼虎共存。我和你的祖父從述律太后的帳下奴開始,慢慢影響他們,經歷了述律太后、太宗皇帝、世宗皇帝三代,我們差一點就成功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契丹舊部的反撲來得這麼快,結果功敗垂成,雄圖大業成空。為了保全實力,這些年來他只能忍辱偷生,以醫術獲得皇帝信任,緩緩圖之。可沒有想到,他一忍再忍,如今終於無可再忍……
韓匡嗣站起來,拍了拍韓德讓的肩膀:“當年我對你大哥疏於管教,他雖武藝上佳,卻資質愚鈍,難以託付大事。為父從小將你帶在身邊細心教導,你兄弟之中,你最有才華,也最是聰明堅忍。更難得的是皇子賢也對你信賴有加,這是我們韓家的機緣,也是你的莫大機緣,你千萬要珍惜。韓家和北地漢民的未來,為父都交託給你。”
韓德讓已經感覺到了什麼,顫聲問道:“父親,您要做什麼!”
韓匡嗣咬牙:“我知道他是個昏庸之君,沒想到他竟然喪心病狂至此,為了治療他的隱疾,竟不惜聽信女巫,以活人心膽入『藥』。哼、哼,他能取何人的心膽,不過是取我幽燕漢人的心膽罷了!生死關頭,遲一日,便有更多人受害,我已經不能再等了,必要的時候,便要動手,犧牲我除去他!”說到這裡,韓匡嗣眼中殺機一閃。
韓德讓大驚跪下:“父親!切切不可如此。韓家和大遼都需要您,要除去那昏君,我和皇子賢自會設法,您千萬不要衝動犧牲了自己。要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若韓家出事,皇子賢的助力就更少了,祖父和父親所期盼的目標,就更難了。”
韓匡嗣卻根本沒有聽進韓德讓說的任何話,拍了拍兒子的肩頭,把一枚令符交到他手中:“放心,我不會莽撞的。我死不足惜,你卻一定要努力活著,韓家數代的理想,及治下封地更多百姓的未來,將來都要你承擔。這枚令符,可調動韓家頭下屬地的力量。真到不可挽回的時候,能帶走多少人,就帶走多少人吧。”
韓德讓捧著令符,覺得它像火燒一樣滾燙,但他知道父親為人看似和氣,實則